◇孙峰

图 | 视觉中国

我一直奇怪，城南这个繁华热闹的十字路口，为啥开一家布店？不说卖布能有多少利润，就是房租也肯定昂贵，每次去布店，一般只有两三人光顾，很少见到热闹场面。

店面是长方形格局，40平米左右，据说是原三进住宅改造的。布店的摆设也陈旧，L形的柜面，按布料材质分类，一卷卷码齐摆放。整个墙面分三层，从上到下挂满衣裤，还有棉衣、睡衣、睡裤、护袖什么的，铺天盖地，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暗黄色的落地柜已老旧，里面堆满棉花胎。店堂有点暗，老式日光灯大白天都要开着，店堂尽头还有个小房间，黑黢黢的，依稀可见一台缝纫机和一个方凳。

店里一男一女两个店员。男的60开外，花白头发，不苟言笑。女的看模样也有50出头，总是笑眯眯的。原以为是夫妻，后来才知道不是。

布店不光门脸旧，还不做广告。相邻的店铺今天“大甩卖”，明天“大放血”，高音喇叭响个不停，他家却安安静静，既不拉横幅，也没有广告牌。“我们家明码标价，不还价。人家店里报虚价让你还，有几个会还价啊？那你不是挨宰嘛！”男店员解释。这样一个老店配上两个守旧的人，让我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喜欢上这家布店，是因为买了一个护袖。曾经在菜场旁小摊贩那买过护袖，一副三四块钱，没用两天袖口绽线，还一点不透气，也不知用的啥材料。他家护袖，货真价实的棉布，厚实，尤其是袖子的松紧口，缝得牢牢的，耐用。

母亲90多岁高龄，信奉“吃要素，穿要布”。冬天喜欢穿棉袄配棉罩衣，棉罩衣商场买不到，只有带着母亲的旧衣裤到布店现买现做。女店员推荐了一款黑底红花的细绒布，说老人家穿点红色，喜庆，并允诺在罩衣上做传统盘扣。选裤料时，我先挑了一款布料，“那个是化纤的，不好。”男店员直白。旁边一女顾客感叹：你们家做生意真实在。“做生意嘛，就是要做良心生意。”说着，男店员拿过来一块浅灰色料子：“这是毛的，只有这块零头。”“我可能用不了那么多……”我在犹豫。“没事，按做的实际收钱，另外，零头布还会让你一些钱。”

经常流连于布店，发现到他家来的大都是老客，有个男子在店里买了两床棉花胎匆匆走了，不久又折回头，非要店员给他写个条子，说：我妈90多了，就认你家店，把店面地址写清楚，回家好交差。对于老客的赞许，他和她总是报以淡淡的微笑，并不过多寒暄，也不乘机推销生意。在喧嚣的闹市中，能保持这份气定神闲还真难得。

和店员熟了，我有时会和他们聊聊日常。“你们拿固定工资？”“多做多拿。”“你们哪天休息？”“我们一年到头没得休息，除了春节那几天。”“那你们每天开门时间？”“早上8点到晚上7点，有时还要到8点，差不多要12个小时。”“你们店开了几十年了吧？”“100多年了。”“啊？”我有点吃惊。“我们店改制都四次了。喏，你看，外面有牌子！”男店员的口气不容置疑。我转身到门口，掀起挂在门旁的衣裤，墙上果然悬着一块白底金字的牌匾：南京市秦淮区不可移动文物，落款“南京市秦淮区文化局”。

也许，南京老城南就是这样，逛着逛着，不经意间，就和“古董铺子”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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