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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海安 | 三鲜烩清秋

来源: 海安发布

2025-08-31 15:48:00

三鲜烩清秋

沐小军

暑气还在屋角恋着最后几分热,海安人的灶台已飘起三鲜烩的香气。丝瓜、毛豆、河虾,这三样带着水土气的食材,在夏秋交界的锅里相烩,熬出的不只是一碗汤,更是鱼米之乡藏在烟火气里的清秋信筏。

我的家乡海安,卧在江海平原的褶皱里,里下河的水网像蜘蛛网般密布。世代栖居的人,早把日子过成了与土地、河水相亲共生的模样。门前的河是菜篮子,屋后是饱满的粮仓,食材从泥土里、河波中到餐桌,不过是晨露未晞到炊烟初起的辰光。

天刚蒙蒙亮,河面上还浮着层薄纱似的雾,邻家爹爹已划过小船出了门。悠悠晃晃。竹篙轻点,船儿便像水鸟般滑向芦苇荡。他蹲在船舷边解虾网的模样,像是在拆开自然的馈赠。网兜里河虾青灰透亮,须足乱舞,溅起的水珠落在晨光里,碎成星星点点的银。小半桶河虾在船尾晃悠,老爹扯过肩上的毛巾抹把脸,古铜色的皱纹里都盛着满足的笑。

篱笆下的毛豆杆,经过了几场秋雨,早把豆荚憋得圆滚滚的。指尖刚触到豆荚边缘的细毛,手心就痒丝丝的。使劲一拔,连带着根须的泥土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是泥土的呼吸。丝瓜藤更野,顺着土墙攀爬到屋檐,巴掌大的叶子间,挂着几条青碧的瓜,有的直溜溜垂着,有的打着旋儿,像在藤架上荡秋千。捏住瓜蒂稍一使劲儿,“啵”一声脆响,断口处冒着黏糊糊的汁,沾在指尖,带着股生涩的清苦。

搬个爬爬凳坐在树荫下,蝉鸣在耳边织成网。左手捏着豆荚,右手指甲顺着缝儿一掐,翠绿的豆粒就滚进心,颗颗圆胖,像裹着露水的翡翠。碗里豆子渐渐堆成了小山,指甲缝里染了层淡绿,似藏着整个夏天的颜色。脚边的蚂蚁正拖着半片毛豆壳搬家,不慌不忙,倒比人更懂得时序的从容。

丝瓜刨了皮,在掌心上滚刀切了块,青白色的瓜肉透着水润,像浸了晨露的玉。拎着竹篮去河边清洗,河水漫过手腕时,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把清晨的闷热都浇熄了。竹篮跳上跳下,毛豆米在水里浮浮沉沉,荡开一圈圈涟漪;丝瓜块泡得愈发水灵,像刚从水里捞起的月光。

厨房里的大铁锅烧得冒烟,菜籽油一淋,“滋啦”一声炸开了锅。丝瓜块先下锅,锅铲翻得飞快,青白色的瓜肉转眼就软了三分。再倒入毛豆米,翠绿的豆米在油里打个滚,裹上亮闪闪的油光,香气便顺着锅沿往外钻,争先恐后地漫过厨房门槛,溜进堂屋,挠得人鼻尖发痒;再往院子里跑,连墙根打盹的老黄狗都支起耳朵,鼻子一抽一抽地追着香。

丝瓜渗出的乳白汤汁,稠稠地裹在毛豆上,这是最天然的高汤,不用额外添水。最后倒河虾,锅盖一盖,那一分半钟里,能听见锅里“咕嘟”的声响,像食材在悄悄酝酿一场蜕变。掀开盖时,河虾已经红透了身子,蜷成小小的弯儿,“惊逢沸水红颜怒”,偏这怒色里裹着勾人的鲜。撒勺盐,滴几滴香油,三鲜烩便成了。

盛在粗瓷大碗里,丝瓜的嫩白、毛豆的鲜绿、河虾的绯红,在碗里洇开一副清秋小景。夹筷丝瓜入口,软嫩得像含着晨露,清甜顺着喉咙往下滑,暑气便消了大半;毛豆粉粉糯糯,越嚼越香;河虾壳脆肉嫩,轻轻一抿,鲜得人舌尖发麻,难怪说“生是人间画,死为席上鲜。”

午后躺在藤椅上,巷子里的风带着芦苇清香飘过来,嘴里还留着三鲜烩的余韵。忽然懂了,海安的秋,从不是萧瑟的代名词。就像这碗汤里的食材,春天扎根,夏天生长,秋天成熟,一步一步踏实走着,才能熬出这口鲜。

未觉三夏尽,时序已新秋。贴秋膘的日子里,来上这么一碗三鲜烩,鲜得么魂。这哪里是吃菜,分明是把整个清秋的温润,都嚼进了心里。

(本文配图均为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沐小军

现任职于海安市公安局,从事见义勇为工作。心向笔墨,常于文字里打捞片刻宁静,寻得属于自己的精神栖居地。

▎海 报:张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