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在崇明老宅的角落里，还有两辆四十多年前的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它们存在的时间比我年纪都要长，因为这是父亲当年迎娶母亲的聘礼。

小时候，要走远路，我多半是坐父亲骑的自行车，自行车的横杠上会加一张座椅，我那时个儿矮，力气又小，半天爬不上车去。父亲手臂轻轻一拽，我就顺势在车上端坐了。父亲的力气可是真大呀。父亲再叫一声：你可扶住了，我们出发啦。

小学六年级，我需要学骑自行车了。初中在小镇上，有点远。父亲说好给我买小自行车的，但他坚持让我在凤凰牌自行车上练习，这样骑大自行车也没问题了。我个儿还是不够高，于是就有了“掏螃蟹”的骑法。父亲和我说，“学骑自行车，不摔倒是永远学不会的。”我不得不忍着满腿的疼痛继续学。

我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当我骑着“全身是伤”的凤凰牌自行车，咣当咣当地骑了好几百米，父亲不无心疼地说，我学骑车的这一周对这辆自行车的伤害，比他过去骑十几年都要大。

为了这，父亲特地把自行车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擦洗和规整，扶手、架子、车座、横杠、车轱辘等，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最后还重新上了一遍油漆。上过漆的自行车，晾晒后像全新的一样。

那个年代，谁家里能拥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都是值得骄傲的，更何况我家里还有两辆。父亲每次说起，都是一副自得的样子。父亲骑得最远的一次，是骑到了20公里外的县城，去给我住院的外婆送换季衣裳和一大罐自家熬的鸡汤。一来一回，骑了三个小时。回来时，父亲满头大汗，那天的气温只有零下7摄氏度。父亲说，一路上，他就怕自行车半路“掉链子”，谁知道这个担心是多余的，这辆“大凤凰”质量还是杠杠的。

如今，父亲早就开上了车，凤凰牌自行车逐渐退出了生活的舞台，但父亲一直没有舍得扔掉它、放弃它。每年梅雨季一过，父亲会把两辆凤凰牌自行车推到屋子外的水泥地上，擦拭其锈迹，再细致地上一遍油漆，将前后轮再一次校准，最后打足气，自行车又像新的一样了。他又可以消消停停，骑车与母亲一起去赶集。我看着父亲这认真的样子，不经意间又看到他两鬓的斑白，岁月带走了年华，没有带走父亲对凤凰牌自行车的爱护，他对这两辆车的感情，就像他一辈子对珍爱的事物充满热情一样。

作者：崔立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