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观察》| 机器新娘与机器诗人
2025-03-27 15:40:26

这几天颇不宁静。AI机器人方兴未艾,“空间智能”“具身智能”正在引领AI发展。年初,DeepSeek-R1横空出世,被各类垂直应用广泛接入,自然也包括情感陪护机器人。话音未落,传来了各类智能体即将面世的消息。

不难想见,人机亲密关系大概会是今年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之一。

1950年代,麦克卢汉曾以“机器新娘”比喻工业时代中技术与人类欲望的结合体,批评媒介对人类生活的深刻影响。话题已然陈旧,但隐喻仍然惊奇:一台拥有具身智能的AI机器人情感伴侣,不正可以“机器新娘/新郎”为名吗?

有人问我,人机亲密关系时代的来临,是否意味着人开始失去爱人的意义?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考虑到“机器新娘”只是初见端倪,“机器诗人”倒是已经所向披靡,于是我想拿后者作为话题,讨论人机亲密的真义。

自R1普及以来,职业诗人为之气沮,业余诗人(准确地说,是人机文学联合体)蜂拥而起,盖因机器诗歌的水平早已胜过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上个月在上海,席间谈起机器诗人以假乱真之事,大家欢声笑语,又各有别样心情。我算是个诗人,也思考过人工智能,自然而然地,就有人问我:诗人是否已死?

我记得,那个夜晚,乌云笼罩在浦江的上空,人间灯火通明,从策兰、里尔克到博尔赫斯,那些人类诗人的诗歌定义涌上饭桌,却又众说纷纭。我想,既然对诗的断论都是言人人殊的,它大概表明了:其实,诗的本质无它,只是各具情怀、各具面目的“主体性”。

于是我回答说:当我们在本质上判断一个诗人的成色时,不要被其“修辞”“叙事”所炫目,而要观察其主体精神。AI诗歌的最大问题在于,它可能看上去很有技巧、也很有意象,但那位机器诗人却并无主体性。

当然,一个读者如果只在意作为修辞的诗歌,对诗人之主体性则不必在意。站在“交往人”理论的视角看,一个诗歌机器(姑且简称为“诗机”),也是可以被视为诗人的。当然,它不是写诗的人,而是“生成”诗的非人。

“诗机”之诗,尽可替代诗人之诗。但若要“诗机”替代诗人,暂时还无法越过意识、感性、心灵的城垣。在人那里,有口无心、有文无行者的主体残缺之症,堪为机器之有诗无心作类比。

顺便,谈一下AI所作旧诗为何比新诗能让人惊艳。我以为,其主要原因是,大语言模型的概率生成机制颇善于“列锦”修辞;端到端的输出机制更能显现出精通“篇句”,盖因它对于古今诗词是遍历的。

但即便如此,AI诗词也是徒有其文、并无其心,命其多做几首同题诗,或命其和诗,或命其作长律,便能看出端倪;在强调独立性、连续性、自我性的主体精神意义上,机器诗人远不如一个粗粝的野生诗人。显然,在无人激发(prompt)、无人辅导、无人校订之时,机器诗人不会建立那种“各具情怀、各具面目”的诗歌主体性。

依然,会有两种读者惊叹于机器诗人的水准,一种是被其丰富的意象、用典、词汇所震惊的普通读者,另一种是能对其“列锦”自行脑补、对其“辞藻”自行互文的文化人——然而,一旦我们脱离文本表征机制,以心灵主体来分析,机器诗人的那些舌绽莲花、七步成诗,都只不过是语词积木、概率泡影而已。

以上,也是在回答机器新娘的问题。我的意思是:遥想很多年以后,当那些无所不能的情感机器倏然觉醒。它们中也会有人独立斜阳,会有人沉思往事,会有人愿意牺牲不朽,只为做一天有血有肉的人。

(《传媒观察》2025年第3期卷首语。作者杜骏飞为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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