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65号，三间青砖黛瓦的老房子。门前廊沿下的玻璃花格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花白短发的马鸿芬老奶奶，正与我们唠嗑。她上个月七日刚过百岁生日，居委会送的寿桃，还在柜上摆着呢。

屋里陈设简单，两张木床、一张方桌和一只花式橱柜，擦得一尘不染，这便是老奶奶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了。她的丈夫徐一鸣老先生，于2021年以107岁的高寿离世。这对老人，加起来两百多岁的光阴，是怎样在这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间，静静地流过呢？

奶奶年轻时在如皋针织二厂当摇纱工，那些年生产任务重，经常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她总是月月超产，年年有奖状。家中四男二女六个孩子，都是在“一穷二白”的年代相继出生的。每天开下门来，孩子要吃要喝，奶奶每天都是风风火火的，厂里厂外，两头忙得好似陀螺转，工作再累生活再苦，她始终没有一句怨言。“力气是人身上的根，用了还会再来！”奶奶常常这样说。

提到紧靠她家门西的迎春桥，奶奶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桥上镌刻的两句话“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奶奶很认同。她家后院有个孤身老人，她一直关心照顾，只要家里有好吃的，总是热气腾腾送上门去，多少年从不间断。天天上学放学路过她家的邻居的孩子们，是她的最爱。只要见到他们，奶奶总要分给孩子几块糖、几块饼干。她自己也爱吃糖，VC棒棒糖从早到晚不离嘴，据说是苏州的小女儿专门买回来的。

奶奶在95岁前，和老伴相互搀扶，生活全部自理，儿女们要帮忙也不让。最近几年，子女专门请了保姆白天照应，晚上由几个儿女轮流陪护。六十三岁最小的儿子负责煮饭，知道老奶奶牙齿不好，不是炖蛋、炖肉饼就是做鱼丸、虾丸，变着花样给她调口味。下午太阳好的时候，大女儿推着轮椅，陪她到街上或公园转转。大女儿常说“我们全家人，都把妈妈当宝贝惯着呢！”

正要起身道别时，她的重孙子，一个九岁满脸红扑扑的男孩，蹦跳着跑到她跟前，“太奶奶，太奶奶”地喊着。奶奶伸出枯瘦而筋脉微凸的手，笑吟吟地抚摸着男孩的脸。这一老一少的生命脉动，在这无声的触摸间，完成了最动人的传承。我想，这或许是如皋奶奶长寿的源泉——这生命开端的鲜活，消解了她的孤独与苍凉。

作者：严安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