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是谁?他是流行歌曲《当你老了》歌词的原作者,是信奉通灵术的神秘主义者,是现代主义诗歌奠基人。
4月12日下午,一场名为《穿越月色宁谧——叶芝诗歌新译与精注》的新书分享会在先锋书店举办。该书译者周丽华、南京大学英文系教授但汉松、出版人杨全强、诗人刘立杆、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孙红卫一同,分享叶芝不为公众所熟知的那些面相。
无处不在的叶芝
大众对叶芝的熟悉,多半来自那首由莫文蔚唱红的流行歌曲《当你老了》。它的歌词由赵照根据爱尔兰诗人威廉·勃特勒·叶芝的同名诗作改编而成。
王佐良在《英国诗史》中,将他与著名作家、诗人哈代合列一章,认为他是二十世纪上半叶最重要的英语诗人,“叶芝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不仅从象征主义发展到现代主义,而且还超越现代主义,年纪老了,仍然写出很有劲头的好诗”。
叶芝出生于1865年6月,1939年1月去世。80多年过去,他的影响不光一点儿未减,相反的,还渗透到我们的日常中去。
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孙红卫注意到,在高铁站或者是飞机站、飞机场等公共空间,常有一间时尚用品店Innisfree,“它实际上就来自叶芝的一首名诗《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在他看来,这是叶芝对于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的渗透。
在当下正在发生的“关税大战”中,也能看到叶芝的影响。孙红卫介绍说,“有一家英文媒体在头版头条报道了‘关税大战’,副标题是‘Things fall apart’——‘世界分崩离析’。这实际上来自叶芝的一首名诗《第二次降临》”。
而在2024年,每当欧洲政客在讨论右翼势力崛起的时候,他们特别喜欢用的一句话就是“The best lack all conviction, while the worst/Are full of passionate intensity.”大概意思是,最好的人没有任何信念,最坏的人却充满了激情。这两句诗同样引自叶芝的《第二次降临》。
“在整个英语文学世界,叶芝是一位类似于中国盛唐那些伟大的诗人的存在。”孙红卫说。
《当你老了》之外的叶芝
在《穿越月色宁谧——叶芝诗歌新译与精注》这本书的前言中,译者周丽华提到,她和朋友一次聊天,突然发现国人对诗人叶芝所知甚少。《当你老了》是叶芝少数几首在国内具有传阅度的诗歌。
《当你老了》是叶芝写给恋人毛德·岗的名诗。
毛德·岗比叶芝小一岁,父亲是驻爱尔兰的英军骑兵上尉。在目睹爱尔兰佃农受英裔地主欺压的悲惨境遇后,毅然放弃上流生活,投身到爱尔兰民族独立运动中去。
叶芝24岁遇见毛德·岗,自此神魂颠倒,“我从未想到会在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上看到如此之美。它属于名画、诗歌、传说的往昔”,“即使她说地球是扁的,我也会因为是她的同党而感到自豪”。
但毛德·岗是一位激烈的革命派,她一心想成为爱尔兰的贞德,她高度赞美战争暴力;相比之下,叶芝是温和的,他理解毛德·岗的革命理想,但不理解毛德·岗的手段,他认为艺术家只能通过艺术引导民众。
政治观念的不同导致了两人的分歧,毛德·岗不接受叶芝的求婚,另嫁他人。哪怕她的丈夫因领导起义而被镇压,她也拒绝叶芝的再次求婚。绝望之余,叶芝将目光投向了毛德22岁的女儿,她身上有太多毛德·岗年轻时的影子,可以想见,求婚再次遭拒。
叶芝还是一位信奉通灵术的神秘主义者。这也是毛德·岗和他的共同的爱好。叶芝与朋友创建了“都柏林通灵学会”,毛德·岗声称她拥有“灵视”能力。
一次,叶芝梦见毛德·岗吻了自己,毛德·岗表示震惊,因为她也梦到了叶芝,他们还在一大群鬼魂中间举行了婚礼。两人于是认定彼此举行过了“灵婚”。
在74年的人生中,叶芝并不只爱毛德·岗一个,他有自己的风流韵事。当他老了,更加变本加厉地追逐女性,以此证明自己精力旺盛。在上世纪80年代被译介如中国,并被很多人视为小“黄诗”的《丽达与天鹅》,因描写过于露骨,叶芝的女秘书哭着拒绝誊抄。
毛德·岗为爱尔兰民族独立事业奋斗终生,1937年仍在都柏林街头演讲,直到1953年她以87岁高龄去世。叶芝1939年1月去世,毛德·岗未到场悼念。
毛德·岗的儿子后来做了爱尔兰外交部长,1974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而在1923年叶芝已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所以,她被称为“成就两位诺贝尔奖的女人”。
语言的炼金术
叶芝的创作生涯非常漫长,十几岁开始写作,直到七十多岁去世,每一个时段都有伟大的不朽的诗篇。南京诗人刘立杆介绍说,叶芝“早期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者、象征主义者,到中晚期,接触到现代主义,重新又界定自己的诗歌艺术,一辈子不断地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前行,特别让人尊敬”。
《穿越月色宁谧》这本书里收录了贯穿叶芝创作生涯的100首代表性诗作,其中64首周丽华逐行逐字地解读,她希望能以这种形式提供一个既能展现叶芝思想体系与诗歌创作概貌,又富于细节和深度的叶芝诗作精注本,让普通读者也能够像诗歌研究者一样领悟杰作精髓,从字里行间去到他的心乡、幻境里去。
周丽华并非诗人,在她看来,诗歌翻译一直被称为失落的艺术,很长时间以来,她习惯于读诗时的那种如处云雾感,认为诗可能本来就是如此,但是这次,她尝试以先读懂而后议定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这本书,周丽华写了四五年。
南大外语学院英文系教授、博导但汉松说,听到周丽华翻译叶芝这么多首诗,还写了这么多的评注,他是有点将信将疑的,“听上去有点像在手搓原子弹”。
在他看来,周丽华是一个羞怯的诗歌爱好者,在公共场合讲话会羞怯,甚至不自信。但读这本书的时候,他发现周丽华的自我是极大的,她觉得自己是叶芝最好的知己。他经常会看到这样的话:很多英美研究者认为这首诗是这样的,但我不认为是这样,我觉得他们说错了。
而周丽华对叶芝的神秘主义哲学这一块的注解细致得令人瞠目结舌,不仅仅是有卡巴拉,不仅仅是有新柏拉图主义,不仅仅有神智派,还有那些通灵术、炼金术,还包括王阳明,甚至在这本书的参考书里,还出现了《黄帝内经》。“我相信国内能够对这种神秘主义磕到这个地步的极少”。
孙红卫说,前段时间美国汉学家艾朗诺在分享翻译苏轼诗歌经验的时候说,翻译可能必须做出一种牺牲,要么忠实于苏东坡本人的诗文,要么为了遵照他的韵脚,必须牺牲文义。
而周丽华翻译的叶芝诗,在意义的忠实度上,在原诗的音乐性或者是韵律的还原上,都做到精准的程度。她在诗集里多次提到炼金术,她的翻译同样是非常了不起的语言的炼金术。
著名出版人杨全强说,100多年前的诗歌,还对我们的时代有没有共念?它的价值恰恰体现在文本所蕴含的一些意图跟我们当代的生活之间的呼应关系,这是对一代一代的读者所体现的价值所在。而这,也正是周丽华翻译叶芝诗歌的意义所在。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
校对 王丽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