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茅草的怀念
来源:紫牛新闻
2024-05-30 15:47:14

家乡的茅草是生长在贫瘠土地上的植物,它被称为“白茅”,在古老的《诗经》里鲜活了数千年。

茅草喜湿耐旱,要求极低,所以它也极常见,沟边,河旁,盐碱地,都有它直立的倩影。

“打过春,赤脚奔,挑野菜,拔茅针。”每到开春,就想起这首母亲教给我们的童谣。踏着春意拔茅针是我们那时的童年。母亲收工回家都给我们带回一口袋茅针。撕开翠绿的茅针皮,扒出既白又嫩的茅针肉,丢入嘴里,丰盈的汁液在舌齿间回旋,都是茅草花苞的馨香。当春风挥舞巨大的刷子一遍遍地涂绿大地的时候,冬眠了一冬的茅草也随之醒来。茅草丛里跳出了耀眼的白,那是茅草吐出的绒花。嫩白的花苞顶破了鼓胀的茅针,举起一支支绒绒的花穗,一片片,开白了原野,开白了村庄,空气里都荡漾着柔柔丝丝的香甜。星星点点的婆婆纳碎花点缀其间,是绿色田野恣意流淌着的一抹蓝。

盛夏,像野火一样燃遍辽阔原野的茅草,一棵棵,亭亭玉立,狭窄的叶片单薄而修长,一片碧绿。寂静的午后,庄上人吃完饭睡了。母亲头戴苇篾编的尖顶斗笠,身子埋在半人高的茅草丛里,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挥舞镰刀,齐根割下茅草。风,已逃之夭夭。开着紫花的紫穗槐,树叶一动不动。在烈日烘烤下,浓密的茅草丛里灼人的热浪翻滚而来。薄如刀片的茅草叶把母亲黝黑的胳膊划开一道道细细的血红的口子,被带盐分的汗水扎得生疼。

母亲一把一把地割回茅草,再一把一把地挑选,挑选那些个高、齐整、结实的,摊铺在天井里晒,剩下的就当引火草烧锅。母亲把茅草摊得薄,翻得勤,晒得灰白,散发白炽的气息,再整齐地捆起,留待秋冬修房子、搓草绳。

秋天农闲,父亲请来村里的茅匠师傅给家里翻修屋顶,撤下那些发黑腐败

的旧茅,重新铺上一层金黄的新茅,留下了阳光和茅草的温暖气息。茅草因此命名了一个乡村手艺——茅匠。

寒冬的夜晚,我安静地坐在点着一盏煤油灯的饭桌旁做作业。煤油灯飘散出带着火油味的黑色烟雾。母亲抱来一大捆暖和的干茅草,浸湿后,举起木榔头把茅草的茎捶扁、捶软,坐在我身旁搓草绳。我很怀念这种宁静而温馨的时光。轻盈的茅草在母亲粗硬的两片手掌里来回搓动,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那两撮长长的茅草像野鸡的尾羽,欢快地抖动。搓成的草绳一截一截地从母亲背后滑落,越滑越长,落在地上,厚厚地圈在一起。母亲搓绳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墙壁上,茅草的草香铺散在柔和的橙黄色灯光里。

我做完作业爬上床睡了,母亲把煤油灯移近自己,把灯芯捻暗,继续搓绳。我一觉醒来,母亲在搓绳;又一觉醒来,母亲还在搓绳。她要把剩下的那些茅草搓完。房间里响起父亲嘹亮的鼾声,像母亲手中的草绳一样悠长。

家乡的茅草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叶绿叶黄。每当看到平凡、质朴,挺拔、柔韧的茅草,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张汉林

校对 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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