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的所有朝代中,每个朝代都有诗,唯有唐代的诗歌,流传数量最多、影响范围最广,为什么呢?
除了要感谢明朝编写唐诗的胡震亨和清初编写《唐诗》季振宜,还得感谢“半个江苏人”——曹寅。
对,就是那个曹寅(曹雪芹祖父)。他在前人的基础之上,收录两千余名诗人,近五万首唐诗。
《全唐诗》编刻印于江苏
《全唐诗》这部洋洋大观的唐诗总集,是在江苏完成的。
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曹寅时任江宁织造兼两淮盐课监察御史。三月,康熙第五次南巡时,钦命曹寅主持编纂《全唐诗》的工作,而且将内府所有唐诗集子,合《唐音统签》诸编,供编造所用。同时,钦命赋闲江南的在籍翰林官彭定求、沈三曾、杨中讷、潘从律、汪士鋐,徐树本、车鼎晋,汪绎、查嗣瑮、俞梅等十人为分纂。为此,五月初一,曹寅在扬州天宁寺开设扬州诗局,专司此事,接着便是紧锣密鼓地工作,定凡例,选唐诗,找刻工,印样本,呈御览,至次年七月全部刻完,八月校对错字。十月初一,《全唐诗》刻印完成,具表进呈。康熙四十六年四月中旬,康熙帝亲为《全唐诗》写序。
《全唐诗》的问世,可谓古代出版史上的一个奇迹。
速度快。编刻印全部工作,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要知道,编印《全唐诗》可是一部卷帙浩繁的重大文化工程。据康熙《御制全唐诗序》所言,“得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凡二千二百余人,厘为九百卷”,其实还另有残句若干条,而据今人精确统计,收有2873位诗人,49403首诗作,残句1555条。这是多大的工作量!
实际上10个分纂也不是一步到齐的,而且从已知有确凿生卒年代的五位分纂来看,年龄还有点老化,其中四位皆是五六十岁老人,最年轻的汪绎,虽然只有三十余岁,却是身弱病体,以致书将成而先卒,加之,审编工作应包括搜罗、考订、纠误、增补等项,学术性极强,是十分繁琐和考较功力的细致而艰巨的工作。再以刻工而言,工作量很大,需要选拔众多优秀刻工,不停地刻字,才能完成。这个速度是太惊人了。
质量高。古代刻书当然以官刻领先,清代官刻以武英殿御制为佳,而曹寅主持的扬州诗局官刻,可以与武英殿本媲美,引得一片赞誉。《江苏图书编辑史》(江苏人民出版社1994年6月第1版)说:《全唐诗》“刻书校补之精慎,缮写刊刻之工整,纸张遴选和印刷装潢之端庄大雅,无不尽善尽美。”而《江苏出版人物志》(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12月第1版)则言:“这部《全唐诗》是版本家公认的清代精刻本之一,堪称是我国雕版史上的一部杰作,反映了当时扬州书写、刻印艺人的高超水平。”世称“康版本”,誉为“雕镂之精,胜于宋版”。
盖世功。唐诗,是我国古代诗歌的顶峰,可是,长期以来却没有一部完整的总集。直至明末,胡震亨(1569~1654)纂辑千余卷《唐音统签》,乃有第一部唐五代诗歌总集,几乎只是抄本,后来也只刊刻其中极少部分。到了清初,江苏泰兴人季振宜(1630~1674),在钱谦益稿本残篇的基础上,纂辑成《唐诗》717卷,收入1859位诗人的42931首诗,仍然只是未刻印的抄本。曹寅借助这两个抄本完成巨著《全唐诗》,是我国古代诗歌史上刊刻问世的第一部最完整的唐诗合集。她,让更多人得以看到辉煌唐诗的全貌,成为我们欣赏唐诗、品读唐诗、研究唐诗的必读书,在文化史上,可谓功勋盖世。
主编曹寅
编校《全唐诗》,是一个重担子,并不是随意找一个人便可完成的。康熙帝选择曹寅担任主编是有考量的。曹寅是他信任的人;在江南任职,与江南文人交织颇深,可以调动江南文力;曹寅本人热爱文艺,喜欢舞文弄墨。
曹寅(1658~1712),字子清,清汉军正白旗人。其实曹寅的身份极为复杂,其父曹玺,官至工部尚书,可谓“官二代”;其父曾为内廷二等侍卫,其母孙氏曾是康熙幼年媬姆,是得到皇帝信任、与皇帝有私密关系的人物;本人累官通政使、江宁织造,是位能臣干吏;多才艺,喜吟咏,擅书画,藏书极富,著作颇丰,又是名副其实的文化人。
因为得到皇帝的信任和赏识,才被康熙钦命主持修纂《全唐诗》工作;因为江南人文荟萃,而曹寅又在江苏苏州、江宁等地任职、居住20余年,才能担当起网罗人才完成《全唐诗》编纂和刊刻的组织工作;因为曹寅本人既是藏书家又是诗人,才能高质量高标准地完成《全唐诗》的编纂任务。
曹寅在政治上的作为,主要是担任织造。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曹寅自广储司郎中兼佐领,出任苏州织造。康熙三十一年,改任江宁织造,次年又以江宁织造兼苏州织造。康熙三十三年,专任江宁织造。曹寅任所江宁织造署在康熙六次南巡中曾四次作为行宫。直至康熙五十一年七月,曹寅于南京病逝。织造的表面职责,就是为宫廷供应丝织品并采办各种御用物品。而另一项隐秘的工作,则是给皇帝写奏折,说穿了就是打小报告。
曹寅在文化上的作为,有两项,一为著作,一为刊刻。其著作有《楝亭诗钞》(6卷,又作8卷)《楝亭诗别集》(4卷)《楝亭词钞》(1卷)《楝亭词钞别集》(1卷)《荔轩词》(1卷)《楝亭文集》(1卷),另有《续琵琶》(2卷)《虎口余生传奇》(4卷)《太平乐事》(1卷)《北红拂记》等剧曲。其刊刻有《佩文韵府》(444卷)《拾遗》(120卷)《全唐诗》(900卷)。从价值而言,编纂刊刻《全唐诗》意义更大,但是,若无深厚的文化素养,也绝无如此高质量的《全唐诗》诞生。
以往,关注曹寅织造生涯的比较多,却绝不可忽略曹寅的文化经历。要知道,《清史稿》就是把他归入“文苑”的,足可见他身上的“文气”。既然谈的是编诗,不妨来看看曹寅的诗作。
曹寅出任苏州织造、江宁织造,历时23年,从33岁来到苏州,到终死扬州,他的最好年华是在江苏度过的。江苏可谓他的第二故乡。他的不少诗歌,就是歌咏江苏的。
咏南京的,有《登燕子矶》诗:
吴楚设天堑,峭壁为之门。飞烟自上下,怒潮啮其根。
艨艟剪江来,风力厚且屯。一入吞吐中,屹然不可扪。
遂令山气壮,荫彼神州尊。淹蹇十年后,连巅跨兵峘。
云涛忽自静,杉桧无复存。芳洲徧芦荻,租税及鱼豚。
仰念齐梁人,负此白日温。流风日已远,货殖母乃繁。
东上万里亭,四望绝攀援。惟托山水音,一写中心烦。
咏苏州的,有《十六夜登虎丘作》(二首之一)云:
虎丘深夜上,寒月似晴花。出定无僧看,同游有客夸。
阁门弹指见,石片席茵斜。路熟来如梦,轻舟信是家。
咏扬州的,有康熙五十年二月所作《早春泛舟至平山堂分韵》云:
遨头吟兴未嫌劳,城脚淮流绿满壕。
恰趁扬人看新水,红桥正月上轻舠。
咏无锡的,有康熙二十九年秋作《月夜舟泊惠山过秦园》:
直为梁溪一系船,夜山风露共苍然。
行来钟歇空园里,坐觉茶甘秋树边。
池影低枝多宿鸟,月明此处却闻泉。
畦丁款客浑常事,应怪深宵数笠圆。
以上仅举数例,便见曹寅对江苏的感情之深切,同时亦见其诗作造诣之非凡。如《登燕子矶》诗。燕子矶,是南京著名景观,诗赋很多。即便如此,曹寅《登燕子矶》亦为佼佼者。写此段长江之险,形容怒潮用一“啮”字,描述艨艟用一“剪”字,真可谓是神来之笔。诗人最后寄情山水,以涤心烦,胸襟当非一般。
诚如清初文学家、学者、被誉为“南北名家、骚坛宗匠”的朱彝尊在《楝亭集》序中所言:“楝亭先生吟稿,无一字无镕铸,无一语不矜奇,盖欲抉破藩篱,直窥古人窔奧。”曹寅的南京朋友杜岕则更清楚,于诗而言,他就是一个诗痴。在曹寅诗集《舟中吟》序中,他如此说:“诗者,曹子不可须臾离者也。曹子以诗为性命肌肤,于是导之引之抑之搔之,辗转反侧,恒有诗魁垒郁勃于胸中。”
曹寅虽有多种身份,但能肩挑编纂《全唐诗》主编任务的身份,只能因为他是颇有才情的文人,且是诗痴。
吴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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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陶善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