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病逝,在他病逝后,先是张四维出任内阁首辅,然而到了次年,张四维父亲去世,他只好回家守丧,内阁中有可能成为首辅的吕调阳和马自强也相继病死,于是在这个时候,资历最老的申时行出任了内阁首辅。
与张居正死后被清算,申时行寿终正寝的好下场让很多后世的批评者认为他这个人有点“滑头”,说难听点就是左右逢源,首鼠两端,尤其是在入主文渊阁的九年里,与他的前任张居正大刀阔斧搞改革相比,几乎可以算是懒政不作为,更有辛辣的批评说他这个人没有主见,更没有才能。
事实上,这个评价是不客观的。申时行出生于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今属江苏苏州),他在嘉靖四十一年殿试中得了第一名,成为了当年的状元,走入仕途后,很快就被张居正重用,这足以可见申时行才能是有的。至于是不是懒政不作为,这还得从当时的情况来分析,他在政治上的“不作为”恰好是在张居正大搞改革后,政治上的平静反而给了大明帝国一段时间休养民生,好好发展经济。
有的时候,扭转了局面的,反而是那股看不到的力量。在张居正死后,反对派对他一直进行诬陷,而作为内阁首辅的张四维这时有点心虚了,因为他曾经曲意巴结过张居正,为了撇清自己,他也刻意诋毁张居正,甚至还启用被张居正贬抑的官员。这让张居正的余党很害怕,担心自己被连根拔起,于是他们就拉拢申时行。申时行觉得张四维的做法太过猥琐,内心对他完全不认同,但在他执政后,左右权衡下,他不得不按照张四维的方法继续做,这样才能将那些稳重守成的官员们用起来,申时行这个举措,获得了朝廷里大部分官员的肯定。同样的举措,只是出发点不同。
姑苏繁华图局部 清·徐扬
不过,这个局面并没有稳定太久,申时行的本意是想将朝廷官员们的注意力从张居正的争论中跳出来,一来避免过多的人事动荡,二来干点别的事情,总不能盯着一个死人的事情来来回回争论不休。但,朝廷里的言官不理解,他们对于张居正的讨伐越来越疯狂,历数张居正执政时的种种罪行。申时行是张居正一手提拔上来的,言官们在指责张居正的同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扯到申时行。申时行立志要做一个宽容有海量的人,但羊毛也不能拽着同一只羊薅呐,久而久之,申时行觉得这些言官越发疯狂,于是他决定反击,公开与言官交锋。言官们哪里是申时行的对手?在申时行决定“黑化”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想方设法贬黜那些斥责张居正而涉及到他的言官。
申时行与言官的公开对阵,大概是申时行为官生涯中最刚的时刻了。从万历十三年这一年起,申时行算是正式与言官对阵,不过他也并非是蛮不讲理,比如御史张文熙上疏,历数从前的内阁大臣专断的四种表现:一是各部各院都设《考成薄》,记录官吏功过,送内阁考察升降;二是吏部、兵部挂选官员,都得由内阁认同;三是督抚巡接办事,事事都向内阁大臣请教;四是内阁首辅奉诏拟旨,独自形式。对于前三条,申时行觉得有道理,该认怂的地方得认怂,但对于第四条,申时行觉得是无稽之谈,神宗也是申时行的神助攻,认为他讲得对,于是没怎么搭理张文熙。
再后来,又发生了“高启愚案”,那已经不是言官与申时行之间的矛盾了,大多数内阁大臣也被卷入。这个案件是个什么事呢?有个名叫丁此吕的御史上疏揭发礼部侍郎高启愚,说他在主持南直隶乡试时,出了个题,题目是《舜亦以命禹》,是劝进张居正当皇帝。神宗看了后有点无语,就让申时行处理,申时行认为丁此吕用这种暧昧问题陷害人,这一陷害成功就得是死罪,如果大臣们纷纷效仿,这大明朝不是完蛋了么?吏部尚书杨巍一下就看穿了申时行的心意,于是上疏建议将丁此吕贬出京师,神宗认为他们做得对,就采纳了这个建议。可这一采纳,言官们又不淡定了,他们商量了一下,以王士性、李植为首,纷纷上疏弹劾杨巍阿谀奉承申时行,蔽塞言路。
神宗是个墙头草,又倒向了言官们,下诏罢免高启愚,留任丁此吕。申时行见状,就与杨巍一同递交了辞职信,申时行的好友许国也很义气,跟申时行一起辞职,这样可以向神宗施压,最终神宗这个墙头草又倒回了申时行的怀抱,维持原判,丁此吕被贬出京师。言官们“抱不动冬瓜抱瓠子”,又群起攻击许国,但最终都被申时行按照情节轻重集体惩治了,从此言官与内阁大臣们更加对立,水火不容。
这看上去似乎是掀起了一阵阵风波,但申时行与言官的对立以及他后来的一系列举措,难道不是转移了朝廷的注意力,不再把关注力停留在张居正的争论中,避免了更多的人事动荡么?或许,这是申时行这一生在政治上为朝廷做的最大贡献。金陵小岱
【小岱读史为南京作家金陵小岱为紫牛新闻·微史记开设的专栏。金陵小岱著有畅销书“文物里的故事”系列】
校对 李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