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给了我一只碗,让我去隔壁张婶家借点醋。爸今天在池塘打水时,意外地抓到了一条大鱼。烧鱼免不了需要醋,但我们家正好没了醋。
我借了醋回家,妈妈将醋往已经快煮熟的鱼身上一浇,“刺溜”一声,腾起一团白雾。又用水将碗晃了晃,也倒进锅里。醋是好东西,一点也不能浪费。醋味跑得比所有的气味都快,很快,全村所有的鼻子,人的鼻子,猫的鼻子,还有狗的鼻子,就都会兴奋地耸动。
妈妈烧好了鱼,用我刚去借醋的碗,盛了半碗鱼,让我再送到张婶家去。张婶不肯要,说,你们家娃多,难得吃一次鱼。我就将我妈教我的话跟她说,有借必有还。张婶只好收了。
乡邻间,除了调味料,经常借的,还有农具,镰刀、锄头、铁锹、犁耙。借得最多的,是借劳力。
村集体时,重体力活都是男的干,女的做那些带点“技术”的轻活,分工明确。后来单干了,有的家庭里,男劳力可能只有一个,左邻右舍,女劳力可能也只有一个,这时候就需要借人。谁家插秧了,就去村里借几个女劳力来,一天工夫,地里的秧就都插上了。
这家的秧插好了,那家的男人,也正好将地翻耕出来了,就呼啦啦一起赶到另一家去插秧。收割的时候,将几千斤湿稻谷一担担挑到晒场,一个男劳力做不了,或来不及,就去借一两个男劳力。没人记账,但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让别人吃亏。
这就是吾乡曾经的生活。我们曾经缺这少那,我们互相借盐、借醋、借镰刀,也借耕牛和人,仿佛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借来借去的。我们鸡犬之声相闻,说着一模一样的方言,我们互帮互助。我们是乡亲,这一辈子,谁也离不开谁。
作者:孙道荣
来源: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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