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静下心来写点文字了。此刻,我终于相信并确信,我又成为正常人了。我不再是那个整天魂不守舍、六神无主混迹在各种微信群里的信息“搬运工”。每天的生活状态,就是啥也不想干,啥也干不了,一会在这个群里叨叨几句,一会再跑到那个群里叨叨几句。不停地把从这个群里获得的信息,再转到那个群里。用貌似超然的轻松,掩饰内心的极度慌乱。
我走出了焦虑。
这一切,源于7月18日下午,我从外地飞回南京。虽然下飞机后,没做任何停留,前后不超过5分钟,就离开了禄口机场。但是,这已不容置疑地让我成为7月10日到20日期间经停禄口机场的人员。
尽管,我在第一时间向相关部门——我的工作单位与社区,报备了以上情况,并立即对自己采取了居家隔离。但一切,才刚刚开始。
最初的两天,还行。7月21日,为测核酸,跑了好几个地方,最终找到一处人少景美的乡村,与村民们混检了一次,还庆幸自己去了南京的“最美测酸处”,发了个朋友圈,搞得朋友们都很眼红。
但很快,伴随疫情的进一步蔓延,情况起了变化。
我身边不少去过机场的人,健康码都变成了黄码,而我还是绿的。这对我来说,就像一只靴子落了地,另一只还高悬空中。我怎么还绿着?我为什么是绿的?我每隔五分钟看一次支付宝,绿的。再看,还是绿的。
身边的“小黄人”越来越多,而我这个机场经停者,却还绿着。我的一位好朋友,待在家中哪儿也没去过,变黄了。他在一个微信群里发牢骚:该黄的不黄,不该黄的黄了。我知道他不是针对我,但我心虚。
连续绿了两天后,我堂妹在微信里对我说,姐姐,你很快就要黄了。第七批黄码马上就出来了,是公安提供的大数据。
我心里又虚了,连续又看了几遍,还绿着。终于没忍住,打电话给一位机关工作的朋友,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在机场没待到20分钟,一般不会变黄。这让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但是,我的手机开始响了。
第一次接到的,是江宁某社区,我居住地社区的工作人员打来的,这是我报备过的地方。他说,你是某某某吧,你去过机场,要尽快做第二次核酸检测,测完后告诉我。工作人员态度挺好,我说,今夜就去。
很快,手机又响了。你是某某某吧?嗯嗯,我立马应答。对方说,我是建邺某社区的,你去过机场吧,请你把情况说明一下。
建邺某社区,是我之前的居住地。我于是告诉他,我已经把情况向江宁某社区报备了。
噢噢,但是我们接到上级要求,还是要把你的情况登记一下,你说下吧。
职责所在,大家都不容易。于是,我又说了一遍。最后,双方都客气地表达了谢意。
喝了口茶,定了定心,准备看看书,养养神。
这时,手机又响了。
你是某某某吧?我是建邺区某某派出所的,你最近去过禄口机场吧,请把你的情况说一下。
我只好说,我已经向居住地的某某社区报备过了。你向什么社区报备的?他问,我告诉他,某某社区。他说,这两个字怎么写,我们是外地过来的,不清楚南京这些地名。
我这个语文水平尚可的人,组了好几次词,才让他明白是哪两个字。
这一夜,我有点慌了。怎么从社区变成派出所了,难道,我要被拉去集中隔离?
我成了东方之珠。整夜未眠。
又过了一天,形势又有变化,感染人数继续增加,疫情还在扩散,防疫政策继续升级。
手机又响了。我开始恐惧,不会是准备上门拉我去隔离了吧。
你是某某某吧?对方问。是的,我的声音似乎有点发抖。
你的快递到了,你在家吧?
谢谢你,快递公司的小哥哥,不带这么吓人的。
我仿佛是只惊弓之鸟,都有点自己看不起自己了。
安静地度过一个中午,手机又响了。
你是某某某吧?手机那头换成了一位女士。我平静了一些。对方说,我是某某调查公司的,想调查一下关于江苏人安全感的问题,你有时间接受一下调查吗?
时间倒是有的,我心想,不过这个时机不太合适吧,还是算了吧。
我理理头绪,回复道:不好意思,马上要开视频会,改天吧。
手机终于静默下来。不过,此刻的我心潮起伏。想起曾国藩的一句话:每逢大事有静气。
我怎么会这么慌呢,又没偷没抢,不就是去了趟机场。我狠狠地谴责自己。
但是手机依旧不依不挠。
你是某某某吧?又是一位女士的声音。我是鼓楼某社区的,对方说,你去过机场吧?
鼓楼某社区,我工作单位搬迁前的归属地。
于是,我又认真把情况说了一遍,并告诉她,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已给住地社区报备过了。
对方很理解,说,好的。
再次平复了一下心绪,我准备去做第三次核酸。毕竟经停机场,政府也提出了要求。
找了个离家最近的医院,还好,人不算太多。
做完刚到家。手机又响了。
某某某,赶紧去某某中学,做第三次核酸检测。这是住地社区打来的电话,不过,这次换了一个人。
我说,刚去医院做完第三次,就不去了。
还是来做下吧,对方恳求道。我说,我刚做完不到半小时,再做有什么意义?而且,我明天就可以拿到检测报告。
对方想了想,说,好吧。
辛苦战斗在防控一线的同志们真不容易,谢谢你们。
我平静的心很难平静了。网络上各种声音,微信群里各种段子……已经很长时间不怎么看朋友圈的我,这些天被各个群里的信息搞得惶恐至极。
在我家人、朋友、同事的各个群里:这人发一段视频,某某小区被封了;那人发一张图片,哪幢楼里又查出一个阳性;更有甚者,弄一张地图,周围全红了,中间一个圈,然后告诉大家,我家已被包围……
绵绵不绝,余音袅袅。
一位上海朋友发来信息,问我可好?我说,不好,又烦又慌。
她说,那就闭关吧,啥也别想。随手给我发来一部《地藏经》,说可以看到前世和来世。
我说,我就关心今生,特别是现在。她说,你心定了,就什么都好了。
可我好不起来。我被各种信息轮番轰炸着,有点支离破碎。在人性的阴暗与光明中,来来回回。
终于,有个朋友群发来一个段子——
作为一名好食之徒,我一下子心领神会,茅塞顿开。反正每天都心慌意乱,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做点好吃的,安抚下情绪。至于减肥,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这样吧。
生活于是充实起来。主要是,身体也迅速膨胀起来,莫言的小说标题都不足以表达。
边做边吃中,我不断劝慰自己:有时候,需要家国情怀;有时候,需要没心没肺。对疫情中的隔离者来说,管好自己,强身健体,就是对政府工作的最大支持。
值得庆幸的是,这最艰难的十天,正慢慢过去。无论对我个人还是对整个南京城,都已曙光初显。
我很快就要自由了,南京的疫情也渐趋平稳。当然,代价巨大。
这场疫情,对这座城市和城市中的人们,就像一场高考。有些地方发挥正常,有些地方很失常。总分能否过线,还在等着发榜。
就像,我这个平时语文水平尚可的人,这次写出的文字,有点差强人意。
校对 盛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