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 | 川藏队队长苏拉王平:心中有数才出发,梦想也一样
2022-03-17 22:01

去年,七旬“无腿老人”夏伯渝纪录片《无尽攀登》展现了珠峰之巅的绝美。今年,被冠以“中国首部沉浸式体验攀登珠峰全程”的纪录电影《珠峰队长》将于5月13日全国上映。该片从拍摄到剪辑都来自民间登山队“川藏队”,记录的是2019年川藏队队长苏拉王平带领山友登顶珠峰的全过程,首次在8480米“生命禁区”进行无人机航拍,21小时的充裕素材让珠峰之美更具沉浸之感。在扬子晚报紫牛新闻2个小时的专访中,苏拉王平从三奥雪山脚下的“放牛娃”,聊到创办川藏队,到带队登顶并拍摄珠峰,这部纪录片是他梦想的一部分。他说,攀登有风险,“心中有数才出发”,梦想也一样。

登山服务也是“靠山吃山”,开拖拉机考察线路

70后苏拉王平出生在阿坝州黑水县三奥雪山脚下的八家寨,那里海拔在3000米左右,靠山吃山,他是放牛、采药一把好手。父亲是公务员,希望他通过学习走出大山。

2001年,刚从机电专业毕业、在家等待分配工作的苏拉王平,偶然的一次机会,给一支民间登山队当“背工”,那是他第一次登山,“登山这么辛苦也很危险,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去呢”,那时他心里就埋下了问号。后来他被招到成都,加入中国第一家商业登山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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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通过网络查询和日常工作接触,他发现国外的登山运动有上百年历史,服务也很成熟。“为民间登山提供技术等服务,也是一种靠山吃山”,加上自己对登山越来越喜欢,2003年他创办了川藏登山队,“最初只有7名队员,条件也拮据,没有统一制服和车辆,大家都穿得很业余,考察线路都只能开拖拉机。”

当时更大的挑战来自登山运动在中国的发展前景渺茫。苏拉王平坦言,一直到2008年,川藏队都亏损。那会很多人还不能接受商业模式的登山服务,认为“爬个山而已,何必交冤枉钱”,“当时我也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能不能走下去。但一想到回家只能是继续种地、挖药、放牛,就咬牙坚持了下来。”那时他的同学都有了稳定工作,部分已经结婚生子,而自己还在漂,不仅亏钱,而且这个行业还充满风险,家里人很有意见。

不过,这6年,他没有停留在焦虑上,而是先练“内功”,思路也很清晰,“要让山友放心地把安全交给我们,那我们的专业技术必须过硬”,苏拉王平的队员都来自他的家乡,“他们有很多优势,出生在高海拔地区,跟我一样身体素质各方面都很好,也都想走出山区”,通过不断的专业培训,提高大家的技能。

另外,就是考察阿坝州、甘孜州的雪峰,看它们的危险性到底在哪里,开拓适合大众山友的线路,让登山爱好者最安全最大限度地体验攀登的乐趣,这是重中之重。听苏拉王平聊每座山峰的脾性也特别有趣,“雪山就在那里,但季节不同、海拔不同,风险和难度也不同。”

“以前总听说贡嘎雪山危险,我们第一次去的季节不对,到海拔6000米左右就放弃了。雪崩太多,没办法搭帐篷,用冰镐挖出两个很小的台阶,5个人挤坐在一个小帐篷里,统一方向坐,互相靠着休息,整晚都不敢睡,到处是冰崩雪崩的声音,队员的心理压力很大。我们紧急评估了一下装备,认为冲顶的可能性虽然很大,但出事的可能性也很大,当即就放弃了。”有一次攀登幺妹峰,陡峭的岩石和冰壁非常难走,从早上攀登到晚上都没找到能睡的地方,最后卡在冰与岩石之间的小裂缝里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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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探索雪峰的同时,也陆续发现装备的问题,下山后有针对性地寻找合适的装备。苏拉王平曾穿错装备冻伤过手臂,两只手麻了两个月。2005年,川藏队成功登顶了四姑娘山的一座金字塔山峰的婆缪峰,“在当时这座峰只有老外登顶过,我们是国人首登。这座山全是大岩地,徒步鞋在岩石上不防滑,而攀岩鞋可能会冻脚,当时我们穿的是军胶鞋,防滑但不防水,结果山上下大雪,我们的脚差点冻坏。而戴手套的话,抓住岩石的感觉不好,不戴的话手又冷,最后手指麻木得感觉不到有没有抓住岩石。晚上特别冷,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睡,就钻到睡袋里,打几个岩钉把自己挂起来,再把帐篷外帐盖在身上。一晚上风很大,我们都在颤抖,最多只能眯半小时就醒。第二天大家的手和脚都不怎么灵活了。”

“四川的雪山资源非常丰富,阿坝州海拔超过5000米的雪山就有250多座,目前才开发出20多座,还有很多山我们没去过。”苏拉王平说,玩攀登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不少山难,川藏队也参与救援,慢慢地市场才开始接受高山专业向导,川藏队这才熬出来了。

《珠峰队长》“上帝视角”看珠峰,“每一帧都是拿命换来的”

这一路,很多山友跟自己一起成长,是苏拉王平的一大收获,“不少山友大概已经来过10多次,比如这次登到5000米了,下次他就来登6000米,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地往上加,来来去去,很多人都成老朋友了。纪录片《珠峰队长》里一共15个人登顶,8名是普通山友,有3名来自你们江苏,常州和苏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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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队长》剧照

每个攀登者都有登顶珠穆朗玛峰的梦想,苏拉王平也不例外,但他想的不是自己上去,而是带一支队伍上去。10多年来,他一直关注珠峰,看了很多纪录片,研究珠峰攀登历史。日常带队攀登,一次次向更高海拔进发,在成功攀登到8000米后,他认为自己有资格去珠峰了。

“在看珠峰纪录片和影像资料时我发现,虽然都拍得不错,但不是特别完整。”苏拉王平认为,语言、文字与图片都难以还原真实的雪山攀登过程,唯有影像能做到,当时就萌生了要纪录“攀登珠峰全过程”的念头。

这个念头很大胆也非常有挑战,他开始有序准备。请专业摄影师很不现实,花费贵,而且专业摄影师不一定有攀登雪山的体能,在高海拔恶劣地形和气候下拍摄更是天方夜谭,于是他把目光锁定在川藏队50多名专业高山向导身上,用几年时间培养出近10名高山摄影师,其中包括4名无人机航拍手。这些高山摄影师还先后得到“练手”,受邀参与了极地探险电影《七十七天》、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主旋律电影《中国机长》等影片的实景拍摄。为此,苏拉王平专门成立了自己的攀登影视公司,创作团队不断积累和丰富户外电影拍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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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绪后,2019年开始攀登珠峰,并开始《珠峰队长》的摄制,40多天里,他们无意间创造了很多难能可贵的“第一”:第一次用无人机全程拍摄珠峰,并完整呈现攀登珠峰全程;第一部在8480米以上最高海拔完成无人机起飞航拍的电影,航拍手冒着双手被冻伤截肢的风险摘掉手套,来保证精准操控无人机。

就这样,在前所未有的“上帝视角”之下,珠穆朗玛及其附近群峰的壮美和险绝一览无余,视觉冲击力堪比超级大片。而登山者亲自拍摄的镜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和临场感,海拔8000多米的风声、粗喘的气息声、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令绝大部分“空降”珠峰攀登现场的观众有了身临其境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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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拉王平告诉记者,《珠峰队长》拍摄那年,有十多名登山者永远沉睡在了珠峰之上,而他的队伍经历40多天的艰难攀登,成为2019年全球第一支登顶珠峰的团队,《珠峰队长》登山队伍及摄制组不仅全员安全返回,还带回珠峰多角度全方位的镜头,有效素材达21小时。影片拍摄难度极大、危险性极高,堪称“每一帧都是拿命换来”的纪录电影。

《珠峰队长》中一位山友这样阐述这趟旅途的意义,“我需要去追求生活以外的一些东西,追求其他的梦想。”影片不仅呈现了攀登珠峰过程的险象环生,更是一部讲述普通人如何实现梦想的热血之作。

对雪山的爱没变,“梦想版图”在不断扩大

从雪山脚下的放牛娃,到走出大山创办川藏队,2019年拍了电影《珠峰队长》,还获得了“全国群众体育先进个人”的荣誉,马上电影要上映了,那么,苏拉王平现在对雪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关于这个问题,苏拉王平思考了一会。他说,肯定是爱的,但把爱好发展成职业后,担负在他身上的内容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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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拉王平的微信签名是“心中有数才出发”,这是川藏队和他自己刻在DNA里的一句话。他自诩是个操心的命,每个队员和山友的点点滴滴都在他的眼里,真的是事无巨细,稍微看出谁的身体状况不对劲,就不让他上山。不管海拔多高的山峰,一般的冲顶时间是凌晨3点,如今可以独立带队的队长多了,他就在山峰大本营坐镇指挥,24小时携带对讲机,睡觉的时候也要放在枕头边,“多的时候同时有三五支队伍在山上,他们通过对讲机汇报每个小队的情况,一般凌晨2点出发,3点冲顶,然后下山,都通过对讲机汇报。在山上为了省电,小队的对讲机只在需要联系的时候才开,我基本都处于被动等待的状态。”

这些年,民间攀登越来越热,但事故也确实多了,苏拉王平的梦想版图也在不断扩大外延。从2017年开始,他就推出全国登山巡回分享交流会,2019年时还邀请了夏伯渝、周鹏一起。他想为中国民间登山发展做一些自己的小贡献,“至少让大家能够做到‘心中有数才出发’。”《珠峰队长》上映在即,他说到时候路演的同时也想邀请多位登山大咖,到更多城市去与山友互动,将更多更安全的知识传递给他们。

2019年他还获得了“全国群众体育先进个人”的称号,这个荣誉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肯定。他说,攀登雪山属于体育特种旅游,这么多年他执着地在为这个行业做一些贡献,带动就业,带队攀登珠峰并拍摄成电影,“都说文旅融合,我用‘电影+旅游’来讲中国故事,推广冰雪运动。我希望,在北京冬奥会之后,《珠峰队长》能破圈,为我们阿坝州开发更多的冰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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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问快答】

K=孔小平

S=苏拉王平

K:跟你出来创业的老乡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S:村子里几十个家庭上百个人都过上了好日子,很多人还在城里买了房,开上了越野车。反过来也更好地保护了我们的雪山,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他们还在经营民宿、农产品这些。

K:《珠峰队长》上映在即,但纪录电影票房很少大爆,你担心过吗?

S:我知道。夏伯渝老师的纪录片《无尽攀登》最终票房才300多万。我们在《珠峰队长》上投了很多钱,当然会担心它的票房。我呢,是做什么事情都会做最坏打算的人。

我觉得我有责任和义务把它拍出来,或许在中国登山史上它会有一个坐标性的意义,能给中国的民间登山发展做一点贡献,对我也是安慰。月初《珠峰队长》发出定档消息后,很多很多老山友又找到了我,这也让我特别感动。

K:您刚才是在陪孩子练钢琴吗?孩子们也喜欢攀登雪山吗?

S:对,我有两个女儿,小的8岁,大的12岁。她们确实受到我影响了,平时爱跟同学们聊雪山,我也带她们攀登了好几座雪山,像四姑娘山的大峰、奥太娜,都在海拔5000米。她们攀登时也想过放弃,但最终坚持下来了,她们说,爬得越高,看到的美景越多,自己学到了很多。我计划每年带她们登一两座山。

文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视频剪辑 |  戴哲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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