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 | 胡学文:走出舒适圈,期待迸发不一样的创作灵感
2021-10-07 19:11

1月,胡学文耗时八年,共55万字的长篇小说《有生》掀开了今年纯文学出版的大幕,图书出版一个多月,便横扫“年度最佳小说”月度“中国好书”等多项重要文学评选和好书榜单,很多重要的作家、评论家都对其作出点评与赞誉,并且四次加印,甚至有专家学者将《有生》与余华的《活着》,莫言的《蛙》等作品进行对比,这一切也是胡学文在创作《有生》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今年4月,一直待在河北的胡学文加入到江苏省作家协会,5月,他便举家搬来南京,他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身为作家,当发现自己对生活不够敏感时,就一定要走出“舒适圈”,换个环境也期待自己能迸发出不一样的创作灵感。

“女性是世界最敏感的探测器”

虽然当下浅阅读流行,但《有生》这部厚达近千页的长篇小说自出版以来已引领新的阅读热潮。胡学文站在乡村立场的平民视角诉说着女性的生命创痛和心灵救赎。

《有生》是一个起始于接“生”的故事,它以接生了大约一万两千人的祖奶为主干,以被祖奶接引到人世的众生为枝叶,为读者构建起一方土地上的生命本相。“祖奶”乔大梅是一个接生婆,她是很多生命的引领者、见证者。这些被祖奶接引到人世的众生,各自生发出自己的故事。他们的生死、情感、欲望,编织了一个壮阔而又浩瀚的文学世界。“接生婆”是离生命最近的角色,在乡村,很多人都是靠接生婆的手才来到人间的。接生婆集女儿、妻子、母亲等诸多女性身份集于一身,也最能体现女性生活和心灵的体验与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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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写一部家族百年的长篇小说。写家族的鸿篇巨制甚多,此等写作是冒险的,但怀揣痴梦,难以割舍。就想,换个形式,既有历史叙述,又有当下呈现,互为映照。”胡学文坦言,为了给作品找到合适的表现形式,他苦苦思索,“某日小雨,我撑伞在公园边散步,边思考着小说的结构问题。看到前面一个人举着伞脚步匆匆,我突然受到启发,回家后立即在本上写下‘伞状结构’。也许在天才那里,随便一想即可开花结果,于我,那是艰难的路。所以,那一刻我欣喜若狂。”

一个字一个字手写,潜心八年完成的《有生》,浸润着胡学文的心血。之所以选择创作“祖奶”这一女性形象,来源于胡学文对女性的看法:“女性是世界最敏感的探测器”,感受、感知着变化的世界、不断变迁的历史。在《有生》中,接生婆祖奶将一万多人带到这个世界,更意味着延脉、新生、生命。依借这一身份和能力,祖奶得以历经百年、在种种波澜和波折中得以活下来的支撑,更重要的是,依借这一身份和能力,她得以进入到各家的生活和历程中,接触到人世间的百态和各色人等,接触到他们的生活和内心。

在碎片化信息传播迅猛的时代,长篇小说的存在价值在哪里?胡学文认为长篇小说是“让人静下来认真思考的一种有效方式“。他举例说:信息化社会的一个好处,就是我们能快速获知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将会发生什么,但有的时候信息太多,难免就有好的,有不好的卷在一起,甚至过两天还会有反转,这样的事情现在越来越多,这在胡学文看来,就是因为大家都不再思考了,而长篇小说的意义之一就是让人深入思考,静下心来思考,保持理智的去思考,另外,胡学文认为,文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情感史,“在当下社会,情感是需要一个导向,一个疏通的,那么长篇小说就能起到这样一个作用”。

“我喜欢乡村,乡村文学我也会一直写下去”

少年时期,胡学文脑海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作家的概念,他和其他农村孩子一样,只知道努力读书才有机会摆脱在农村无休止劳作的命运。1967年,胡学文出生于河北沽源县的一个乡村,当时他并没有条件接触到很多的图书,之后,初中毕业的胡学文考上了张家口市的张北师范学校,这是一所培养小学教师的中专,毕业后便可以通过分配当上老师跳出“农门”。到了张家口,出于对此前图书匮乏的一种补偿,他开始如饥似渴地看文学书籍。在张北师范的小图书馆里,胡学文几乎穷尽了他能找到的所有文学作品。在张北师范读书时,胡学文在校园刊物发表了一篇散文,有老师读过后,半开玩笑地说,“你今后可以当作家”,直到这时,他脑海里才第一次有了“作家”的概念。

胡学文毕业后回到乡镇任教,20多年的生活体验,也让他对乡村生活既熟悉又亲切,这也坚定了他在乡村文学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决心。

乡村是现当代中国文学中重点表现的题材,也诞生了很多优秀的作品。从鲁迅的《故乡》《祥林嫂》到柳青的《创业史》,周立波的《暴风骤雨》,陈忠实的《白鹿原》,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等等。在创作完《有生》之后,胡学文说自己还是会继续写乡村文学,“我写乡村文学未必就是现在的乡村,我可以往前推,可以写80年代的乡村,90年代的乡村,包括民国时候的乡村文化都可以写”。可以说,胡学文把自己的文学情感都给了乡村文学,“我现在写中短篇,会写城市题材,但长篇我不敢轻易写,因为我觉得写城市题材我的想象力会受限,还是写乡村更自然,更能发挥我的想象,也更容易有激情。”

胡学文很喜欢写“小人物”,比如《有生》说起来是庞大的家族史,但一切讲述者均为“小人物”。故事的主干叙述者是一位已经100多岁、接生过1万多人的底层接生婆乔大梅,其余5位主要人物,有4位都是向乔大梅倾诉心事的宋庄人。曾经在农村生活的经历和日后生活中累积的经验,让胡学文对身边“小人物”的观察细致入微。胡学文对这些小人物抱有的不仅仅是同理心,他觉得要写好这些人,既要在生命体验中和他们“灵魂附体”,又要能随时跳脱出来分析他们的心理活动。在他看来,作家们本来就天然和小人物站在一起。他引用村上春树在一次演讲中所说的话:“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一边。”

走出“舒适圈”,期待自己迸发出不一样的创作灵感

胡学文2002年调到张家口市,成为专业作家,2006年调到河北省作协做专业作家,之后任河北省作协副主席,按照胡学文的话说,“环境当然是很好的”。不过后来胡学文发现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惰性,钝性都来了,“我就想我这样的状态下去,对生活我可能就不会那么敏感了,生活的敏感很重要啊”。于是在今年4月,胡学文加入到江苏省作协,5月,他便举家搬来南京,“我多年生活在北方,到南方之后可以吸收一些南方文化,在写作上我也想有一些些的变化,看看自己能不能迸发出不一样的创作灵感,不过是否有变化,有什么样的变化,那也只能是写作之后才能确认”,胡学文对待创作总是如此谦虚。

胡学文很喜欢南京,这里的气候,饮食他都很喜欢,“来之前就一直听人说,南京人不排外,我住的小区算是南京本地人比较聚集的地方,晚上散步的时候,就看他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家常,见面也会和我点个头打个招呼,感觉就像住了很久的邻居”,家门口的鸭子店,好吃的鸭血粉丝汤,骑着车就能到的秦淮河,散步常去的城墙边,胡学文迅速地融入到南京城的生活中,“我刚看完叶兆言的《南京传》,之前也看过,来了南京后,就想更深入了解一下南京,又看了一遍,那天还特地骑车去看了秦淮河是从哪里分开的”。

采访过程中,胡学文总说自己是个无趣的人,写作就是他的整个生活,他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抱着手机不停地刷朋友圈看短视频,说看多了眼睛受不了,他也不怕别人说他跟不上时代,因为在他看来,身处在这个时代,就是最贴近的方式,“如果一个作家被大量的信息所胁迫,真的会失去思考的能力,作家是需要思考的,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要把自己的精力更多的用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面,其他的事情我觉得泛泛地了解一下就够了”。

除了写作,胡学文每天用大量的时间阅读,去年在写完几个中篇小说后,今年他把主要的时间用在了阅读上,胡学文是一个对西方文学作品阅读量很大的作家,他会把所有的阅读心得放在心里,等到时机成熟,便都揉进创作灵感中,再全部倾注于笔端。

自1995年发表处女作《骑驴看唱本》至今,20多年来,胡学文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不断跋涉,当问他对于写作,自己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他想了想,说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只希望自己能写出一部能够真正传承下去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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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问快答

问:最近在看的一本书是什么?

答:《剑桥——历史和文化》。

问:回顾您的所有作品,最看重的是哪一部?

答:《有生》。

问:如果给现在年轻人推荐书目,您会推荐哪三本?

答: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年轻人嘛,总是要感受爱情的,还有阿尔巴尼亚作家卡达莱的代表作《破碎的四月》,这是一部关于命运的书,会沉重一些,但我想年轻人适当看一些成熟的作品也是可以的,最后就是我自己的《有生》,我特别想知道年轻的朋友对这本书的理解。

问:欣赏的作家有哪些?

答:我欣赏的作家很多,托尔斯泰、托耶夫斯基、马尔克斯托克纳都是我喜欢的。

问:除了写作,您现在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答:我是一个无趣的人,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爱好。

问:来到南京,有什么最喜欢吃的和最喜欢去的地方吗?

答:来到南京,觉得一切都很亲切,南京话我也都能听懂,最喜欢吃鸭血粉丝汤,喜欢去长江边走走。

文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黄彦文

图 视频 | 王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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