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美好,就会想起家乡(组诗)
2020-09-29 14:32:23

      ■北乔(北京)

  布鞋

  有风拍打,门吱吱叫

  母亲用针拨拨灯捻子

  油灯一下子更亮

  说着我小时候的调皮事

  手里的针在鞋帮上进进出出

  一双布鞋终于做好

  举在眼前细细打量后

  母亲把鞋递给我


  我没接得住

  从梦里惊醒,才想起

  母亲两年前就睡着了


  鱼汤面心经

  一碗鱼汤面,一小碟雪菜

  桌子在小馆门前

  清晨的阳光一如往常


  对面坐着的三弟目睹我的贪婪

  不像当年,和我抢着吃


  家乡的味道在舌尖

  灵魂上的胎记

  多年后重现,竟如此平常


  回家的路

  鲥鱼,在河里出生,去大海生活

  长大后,再回到河里产籽,河

  是它们的家,人类

  在它们回家的路上,大开杀戒

  流水呜咽,超度鱼,诅咒人

  漂泊的路,流水一生的家


  把粮食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做种子,埋入地里

  一部分填饱肚子,攒足力气

  夏收时节,收割庄稼

  扛起新收的粮食回家,影子

  困在庄稼地,路是脚印的家


  出发时,走得再远,家

  都在身后,很近,贴着脚后跟

  忧伤,在忧伤的怀抱里梦游

  时光,在时光的怀抱里老去

  转过身,踏上回家的路

  家,越来越远


  迷路时间

  生我养我的村庄

  天下最熟悉的地方

  像镜子里的自己


  走至老屋后,浑然不知

  自己迷失在自己的心里


  被问路的乡亲,表情很平常

  我急忙转身离去

  试图走出无以言说的愧疚


  我们一起说着家乡

  言语少之又少

  嘴唇就像两片树叶

  跳跃的阳光如同童年的脚步

  远方的家乡,此时

  正在脸庞呈现


  声音陡然压低

  不要惊醒入梦的身影

  我们的叙述,其实在心里

  说出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只在乎那心生美好的感觉


  离家乡越远,分别的时间越长

  想说说家乡的冲动越旺盛

  从舌尖滑出温暖的气息

  轻松自豪的词语

  总会拖着淡淡的忧伤余音


  油菜花

  该怎样形容油菜花的颜色

  蜜蜂可不管这些

  嫩嫩的清晨,黄昏思念的光泽

  娇小的身体,绽放

  一种宏大

  在大地的根,排列得整齐有序

  举向天空的言说

  无拘无束地放纵激情

  观赏者震撼

  田野居然因此而赢得高贵

  蜜蜂走后不久,镰刀就会到来

  收割,无法获取它们的故事

  泥土藏起一部分,其余的交给风

  像眼睛一样的油菜籽簇拥

  属于自己的天空

  餐桌上菜籽油浓香扑鼻

  从远古走来的传说

  总有一份神秘


  乡音时间

  仅仅一步,便到了故乡

  原本陌生的人们,只因话语

  左邻右舍的乡亲聚在一起


  把一切交给耳朵

  最好,也只交给耳朵


  车厢,一座移动的村庄

  有人在吵架,破坏了这美好

  童年,或梦中的现实


  转身时间

  打开门

  月光与灯光一起荡漾脸庞

  一个身影在门外

  一个身影在门里

  一首歌从血液中响起


  想要穿过林荫大道

  走过一片盐碱地

  来到大海边

  远处的船

  是另一种大海


  来时的路

  升起孤独了一夜的雾

  落下的叶子

  终于告别长久的绝望

  不要转身,回回头就好


       作者介绍:

  北乔, 江苏东台人,现居北京。诗人、作家、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副主任。曾在《诗刊》《人民文学》等刊物发表诗歌,有诗入编《新中国70年优秀文学作品文库诗歌卷》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临潭的潭》等专著12部。曾获第十届解放军文艺大奖等。


 内容已在9月28日扬子晚报B4版刊登

编辑:龚学明、束向红(特邀)、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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