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发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微信公众号“SHAC民国大校场”，作者庞小仙，经授权转载。

老人和小男孩依偎着坐在土坡上，老人双手托腮，眼神无奈地望着前方。老妇怀抱着婴儿，回望被战争摧毁的房屋。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家中的年轻人不知去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失去了家园。——这是李可染先生创作于抗战期间的一幅宣传画《是谁破坏了我们的家园》所描绘的场景。

李可染是我国著名的山水画家，抗战爆发后，他怀着悲愤之情绘制了300余幅抗日宣传画，《怒吼》《无辜者的血》《是谁杀了你的孩子》……一幅幅直抵人心的画面，让观者动容。李先生除了1937年在徐州艺专和一批学生创作宣传画外，还在1938年至1941年间他于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工作时，和队友绘制了一系列大型宣传壁画，描绘破碎的山河以及人民的悲惨生活，揭露侵略者的罪恶行径，号召军民群起抗战。李可染的宣传画可以说是一个范例，在那个同仇敌忾的年代，广大美术工作者纷纷抛开门派和主义之争，投入到抗日救亡运动中来。

《是谁破坏了我们的家园》 李可染

宣传画的广泛传播给前线军人以勇气和动力，同时激发中国人民的抗战热情，促使全国人民一致对外，共同抗敌。抗战时期物资匮乏，因为受到绘画材料的限制，当时宣传画主要有木刻版画、漫画、海报、年画、连环画、壁画等几种表现方式。

木 刻 版 画

木刻版画主要在中共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流行。鲁迅倡导发扬木刻艺术、创作新兴版画，并将西方版画家珂勒惠支等人的作品引入中国。抗战时期在延安成立的鲁迅艺术学院即以他的名字命名，培养了一大批现代版画人才。著名版画家有古元、彦涵、李桦、力群等人，他们将木刻版画作为武器，宣传革命思想，在后方构筑起坚固的文化堡垒。

战争期间绘画颜料供给匮乏，质量好的纸张同样难以寻觅，版画恰恰解决了这一问题。一块木板刻好可以多次印刷，印完之后还能将表皮铲除继续创作。此外，版画发行量大、传播广、题材通俗易懂，哪怕不识字的老百姓也易于接受。这一时期的版画在形式上受前苏联、东欧影响较深，珂勒惠支也是中国版画家经常效仿的对象。这些版画，有的描绘前线激烈的战争场面，有的反映中国人民的苦难生活，还有以特写的方式刻画军人、游击队员、受难民众的形象，表达出抗战必胜的信念。《怒吼吧，中国！》是李桦在1934年创作的木刻版画，刻画了一个被捆绑的中国人形象。他张嘴怒吼着，身体呈现呼之欲出的动势，想要挣脱绳索束缚，拿起地上的刀去战斗。造型简洁明快，粗线条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去吧，国家需要你！》中，美术家黄守堡用特写的方式描绘了母子临别的场景，表现出国难当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情怀。背景是一排举着国旗、背着枪械正要赶赴前线的战士。

总体来看，抗战宣传版画注重黑白对比，运刀以大刀阔斧为主，形象较为简洁和突出。其弊端在于由于制作时间短，构图和刀法粗糙，印刷程序简单，经不起仔细推敲。

《怒吼吧，中国！》李桦

《去吧，国家需要你！》黄守堡

漫   画

漫画作为抗日宣传画的一种，因其形象夸张、通俗易懂、印刷量大，具有广泛的传播性和认知度。总体来看，抗日漫画的艺术水准要高于同时期的版画，作品大多数刊登在《抗战漫画》《抗战画刊》《抗战画报》等抗战刊物上。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后，上海成立了漫画界救亡协会，组成了救亡漫画宣传队，成员有叶浅予、张乐平、席与群、梁白波、陆志庠、廖冰兄等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叶浅予被推荐为领队，张乐平为副领队，奔赴全国各地宣传抗日。

丰子恺的作品《轰炸》，描绘了在日寇飞机的轰炸之下，一位端坐着却失去头颅的母亲怀抱着正在吸乳的婴儿。画的右方是子恺先生的填词“梦江南”：“空袭也，炸弹向谁投，怀里娇儿犹索乳，眼前慈母已无头，血乳相和流。”落款：“嘉兴所见，梦江南，廿七年八月子恺作于桂林。赠子棠先生惠鉴”。抗战之初，丰子恺苦心经营的缘缘堂遭日军炮火摧毁，不得不携儿带女颠沛流离。面对侵略者的暴行，丰子恺拿起画笔作为抗战的武器，给我们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漫画作品。

《抗战画报——争取最后胜利》

《轰炸》丰子恺

后来由于政治、经济等原因，上海救亡漫画宣传队被迫解散，但是他们在抗日宣传中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据张乐平回忆，漫画宣传队创作的作品“当时贴遍江南城镇街头，起了振聋发聩的作用。回想当年我们在警报频仍中闭窗秉烛作画的情景，至今犹觉热血奔涌。……我这个漫画兵从1937年画到1945年，经历了抗战的全过程，武器就是一支画笔”。漫画家们凭着一腔热血，用恰到好处的绘画语言控诉侵略行径，起到了警世和鼓舞作用。

海 报、年 画 和 连 环 画

为宣扬爱国主义精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印制了抗日系列海报，海报中的军人呐喊着“为国家生存而战”、“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杀尽日本鬼，恢复旧山河”……血性的军人在战争中绝不服输，哪怕受伤了也要尽快上阵杀敌。这一批海报广泛传播，激发起全国人民的抗日激情。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值得一提的是，抗战时期悬挂的门神也适应时代更换了模样，我们称之为抗战新门神。这一幅主体是一名身着军装的国军战士，手中挥舞着长剑，脚踩青面獠牙的日本兵。将日本鬼子描绘成地狱小鬼的样子，可见大众对于日本军国主义的切齿痛恨，以及对于和平的渴望之情。

新连环画在日本军国主义的炮声中发芽，以简单的线条描画出大时代的真实景象，传播给社会和大众，包括不识字的群众。金文韶所作连环画《王幺妹救国救情郎》就是一个范例，讲述了农村姑娘王幺妹和何大哥本是青梅竹马，抗战开始后，村里包括何大哥在内的很多年轻人纷纷走上前线。王幺妹不满于后方苟安的生活，在先进知识分子的宣传教育下，进了识字班识字唱歌，还学习了救护知识，到前线去救治伤兵，一次遇到了何大哥，在她的悉心照顾下何大哥恢复身体重上前线，抗战胜利后两人喜结连理的故事。同时期发行的连环画还有《孙福堂诈降杀敌》《模范士兵》《小三子抗敌传》《李长发从军》等等。

《抗战门神》

《王幺妹救国救情郎》

壁  画

1936年，张光宇先生为上海国际饭店绘制了大型壁画《龙女》，呼唤全民族奋起抗战。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迁至武汉后，政治部第三厅第六科抗战美术宣传队田汉、李可染、王式廓等艺术家于1938年9月绘制了黄鹤楼全民抗战壁画，上有坦克、战车、骑着战马的中国军官等，描绘中国军民与日寇殊死战斗的激烈场面。壁画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前方抗日将士奋勇杀敌；第二部分是后方军民挖战壕、抬伤员、运弹药等场景。绘制历时一个多月，总共刻画了三百多个人物。《敌军屠杀的农村》描绘了日军轰炸后的村庄，人民流离失所，敌军飞机盘旋上空，村庄充满恐慌的场景。著名画家傅抱石、倪贻德、丁正献、周令钊、王琦等都是宣传队的成员，他们在街道的主要建筑物和墙壁上画了大量的壁画。苏州美专学生费彝复、许九麟、宗津、钱家骏等人在重庆绘制了巨幅壁画——《敌军暴行图》，同样具有深远影响。

参与壁画创作的不仅有著名画家，一些缺乏绘画基础的青年在画家的指导下踊跃临摹，积极地投身到抗战壁画的创作中来。田汉先生感言：“象牙之塔不复存在了，每一个有血性的美术家开始走向街头，走向抗日前线。他们在美术战斗中感觉到自己的画笔不仅可成为抗战的武器，同时也是建国的武器，新的中国会在我们的画笔下产生出来。”

抗战宣传画以版画、漫画、海报、年画、连环画、壁画等多重形式呈现，雅俗共赏，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众艺术，可以说是后来出现的波普艺术的前身。正如李可染的宣传画所言：“你看敌人已被我们打的焦头烂额、精疲力竭了，只要我们更加努力抗战，一定能把日本强盗赶出去的。”1945年8月15日，经历了旷日持久的抗日战争，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十四年抗战终告胜利。抗日宣传画既见证了艰苦卓绝的抗战历程，也见证了这一历史上的伟大时刻！

校对 徐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