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619年的乌龙潭集会中,谭元春写到:客七人,姬六人。不知这“姬”之中,是否有杨宛。
杨宛是茅元仪的妾室。茅元仪一生姬妾八十,在历史上留下名字、且有故事可说的是杨宛和王微。在某一版本的“秦淮八艳”中,她们都名列其中。钱谦益曾对柳如是说过这样的话:“天下风流佳丽,独王修微、杨宛叔与君鼎足而三。”王修微即王微,杨宛叔即杨宛。
杨宛是1612年以妾室身份进入茅元仪家的。王微是1617年到的南京,先是结识了杨宛,不久作为妾室也进了茅元仪的家。
然而到了1618年,王微忽然离开茅元仪,重返杭州。明代姚旅在《露书》中披露说,王微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发觉茅元仪对杨宛更好。学者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中也说,茅元仪得杨宛,“深赏其诗,序必称内子”。
王微在杭州,得到富商汪然明的照应,汪然明在西泠附近给她建了一栋房子。1619年秋天,谭元春随钟惺有吴越之行,正是在杭州西湖,他遇见了王微。
绿溪天外没,宜有是人居。
残叶埋深巷,新窗变故庐。
心心留好风,夜夜抱奇书。
女伴久相失,荒村独晏如。
谭元春去拜访王微的家。绿溪相伴,地处深巷,读书写字,幽雅恬静。两人诗词唱和,王微对谭也颇为心动。在归家之后,谭元春还曾写过一首诗,追忆西湖边的美好时光。
霄灯晓火共西湖,船隔书声听又无。
归后忆君先忆此,春晴春雨长蘼芜。
灯火相伴,隐约的读书声。想你的时候总是先浮现这些场景。“春晴春雨长蘼芜”,是写这首诗周边的景色,也是谭元春当下内心的投射。
1619年冬天,谭元春归返南京。行前,王微将自己的诗集送交谭元春,请其删定。
但这终究是一场单相思。对声名日隆的谭元春来说,王微不过是聊得来的知己。
1620年,王微卧病孤山,作七绝一首:
孤枕寒生好梦频,几番疑见忽疑真。
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
这大概是一首思念谭元春的诗作。但她最终没有得到谭元春的回应。谭元春写给王微的诗作有9首,与王微诗作相比,大都笔调清淡。
1632年,王微游历到九江,此时谭元春病卧琵琶亭。她写信去,提出想前往探视。但谭元春婉言拒绝了她:
无思无言但家居,僮婢悠然遂古初。
水木桥边春尽事,琵琶亭上夜深书。
随舟逆顺江常在,与梦悲欢枕自如。
诗卷卷还君暗省,莫携惭负上匡庐。
“诗卷卷还君暗省,莫携惭负上匡庐”,诗卷还给你,就不要来了。
王微最后嫁给了曾任门下省给事中的许誉卿。崇祯年间,许誉卿上书谏言,因此丢官。1644年,明朝灭亡。王微与许誉卿都不愿与清廷合作。1647年,王微病逝,死前将“剃刀”等物递给许誉卿,嘱他在急难时“得为自全之计”。王微逝世后,许誉卿果然没有丧志,而是出家为僧了。
钱谦益曾赞王微的诗“近于侠”,学者认为这三个字用来评价其为人,更为恰当。
钱谦益画像
谭元春曾为王微诗集写过序,对王微评价甚高:
己未秋阑,逢王微于西湖,以为湖上人也。久之复欲还苕,以为苕中人也。香粉不御,云鬟尚存,以为女士也。日与吾辈去来于秋水黄叶之中,若无事者,以为闲人也。语多至理可听,以为冥悟人也。人皆言其诛茆结庵,有物外想,以为学道人也。尝出一诗草,属予删定,以为诗人也。诗有巷中语、阁中语、道中语,缥渺远近,绝似其人。苟奉倩谓:“妇人才智不足论,当以色为主。”此语浅甚。如此人此诗,尚可言色乎哉?而世犹不知,以为妇人也。
序中提到的“诛茆结庵,有物外想”,是王微早年的事,王微年轻时就看淡生死,为自己置下“生圹”,且有皈依之念,自号草衣道人。
至于杨宛,虽身在茅家,却一直想另寻良机。茅元仪死后,随崇祯宠妃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到北京,后来李自成攻陷北京,杨宛逃回南京,死于强盗之手。
钱谦益很看不起杨宛,他说,杨宛跟随田弘遇后,田“以老婢子畜之,俾教其幼女”,田死后,杨宛“复谋奔刘东平,将行而城陷,乃为丐妇装,间行还金陵,盗杀之于野”。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中有不一样的说法:“甲申寇变,宛叔携田氏女至金陵匿山村中,盗突入其室,欲污田氏女,女不从,宛叔从旁力卫之,遂同遇害。”1644年,因为战乱,杨宛携田弘遇家的孩子回到南京,藏匿在一个山村里。但盗贼突然入室,想玷污田女,杨宛从旁保护田女,最后两人一同遇害了。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