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活在海拔4000多米牧区的孩子们手握一部相机，会拍摄下怎样的画面？这个问题拥有无限多的可能性和有趣答案。从五年前开始，每年暑期张轩诚和同伴都会带着筹集来的各式相机，前往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的乡村小学，为孩子们打开光影世界的大门，目前已有超过100名当地孩子在他们的带领下认识并爱上摄影。近期在上海举行的一次“牧区儿童摄影作品展”，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孩子们眼中的世界。张轩诚在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相信摄影可以成为一种途径，陪伴这些孩子共同经历这段对于外部世界充满探索和好奇的时光。”

带100多名当地孩子学摄影

对学生们的作品赞不绝口

从2019年起，每年暑期，张轩诚和同伴孔若琛都会前往青海玉树的乡村小学，为那里的孩子带去大约两周的摄影课。张轩诚从事设计工作，孔若琛是一位摄影师，这些年来，他们先后带着100多名当地孩子拍摄了2万多张照片。

一张特殊的自拍，是张轩诚最喜欢的作品之一。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看到，这张照片充满张力，画面中的男孩阳光而纯朴，脸上带着因长期在高原生活而形成的“高原红”。照片恰巧抓拍下男孩摔倒在草原上的瞬间，一只脚指向湛蓝的天空。“我们最初看到这张照片时，以为是别人给他拍的，但他说不是。”张轩诚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原来，这张照片正是画面中这个叫做昂文嘉措的9岁男孩使用相机的定时功能自己拍摄的。

昂文嘉措的自拍照

还有一组照片取名《难忘的一天》，这是9岁的德西永藏记录下的小伙伴们在草地上一条溪流边开心玩耍的情景。“这是我们非常喜欢的一组照片，它让我们了解到这些没有手机，没有游乐设施的孩子们的快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张轩诚说，仔细看画面很有意思，除了孩子们玩耍的样子，还能看到他们的穿戴也很有趣，“虽然他们年龄很小，但都是有想法的，如果没有相机，我们就无法获知和理解他们的心理和态度。”

德西永藏拍摄的《难忘的一天》

这组照片中还藏着一枚“彩蛋”。在其中一张照片中，有一位穿着浅色衣服的小女孩正伸手去拉小溪中的同伴，这个小女孩就是德西永藏。这张照片是她的哥哥拍摄的，哥哥并没有上摄影课，但好奇心使他也拿起妹妹的相机，试着拍下多张照片。张轩诚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像这样的情况有很多，不少上过课的孩子的家人或者朋友，也对摄影表现出兴趣，拿起相机体验尝试。

引导孩子们用镜头关注生活

为他们筹集百余部闲置相机

张轩诚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他们上课的对象是二年级到五年级的孩子，年龄在7岁至12岁之间。2019年开始时，他们去了玉树的扎芒小学，“那所学校在海拔4200米左右的地方，和旅游时短暂在这样的高度停留不同，吃、住、睡全都在4000米以上的地方，刚去的时候身体明显感到不适。”他清楚地记得，第一年时学生只有扎芒小学二年级的8个孩子，后来因教学点调整，他们又到了玉树州囊谦县的山荣小学，学生人数也随之增加。

张轩诚向孩子们讲解摄影知识

在他眼中，这些来自牧区的孩子都很单纯。拿到相机后，男孩子大多想要拍摄一些比较酷的对象，比如各种动物，甚至想拍摄恐龙、狮子、老虎等；而女孩子则对拍摄美丽的风景，还有身边的同学更感兴趣。对于这些，他们都很支持，同时引导孩子们多把镜头投向自己的生活，注意自己的老师、朋友、家人等，鼓励他们多去记录劳作、吃饭、放牧等这样的生活场景。

目前，张轩诚和同伴已经为孩子们筹集到100多部相机。开始的两年，他们通过自筹资金去购买二手相机。随着手机拍照功能的日益完善，逐渐取代了人们原先使用的消费级数码相机，从2021年开始，他们通过各种平台发布信息，接受大家募捐的闲置相机。在他看来，这类相机机身小巧，功能比较简单，很适合从来没有接触过摄影的孩子们。与其让这些相机闲置着，不如给高原上的孩子们使用，让其得以继续发挥价值。

孩子们练习拍摄

在教孩子们摄影的过程中，为了让孩子们更快上手，张轩诚和同伴教给孩子们最直接的拍摄方式，对相机部分功能的讲解进行了简化。但是不少孩子自己研究起了相机，比如他们从来没有教过定时功能的使用方法，但昂文嘉措自己摸索完成了那张自拍作品。用张轩诚的话说，“我们低估了孩子们学习摄影的能力和探索欲望。”

摄影教学有意避免“条条框框”

孩子们拍下牧场迁徙、牦牛生产

虽然讲解基本的相机操作和摄影技巧必不可少，但张轩诚也在有意避免“给孩子们规定太多的边界和条条框框”，更希望通过引导让孩子们理解摄影，比如在带他们看照片时自然而然地带入一些摄影知识。

在教室讲解完基础内容后，他们就会把孩子们带到户外，先设置一些引导性的主题。让孩子们在校园内观察和拍摄各种影子，是第一堂户外拍摄课的题目。然后，再把孩子们带到校外，到更大的空间去拍摄。他们每天会把孩子们拍摄的内容收集好，进行讲解点评。

到了晚上，张轩诚和同伴有时候会给孩子们播放一些和摄影有关或是突出视觉表达的电影。他带孩子们看过一部关于雪豹的纪录片，这是国内一位著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在距山荣小学不远的杂多县完成的。这部影片以雪豹为核心，讲述了三位牧民如何从牧民转变为摄影师，成为雪豹的保护者，以及为此付出努力的故事。这些孩子有不少人曾亲眼看见过野生状态的雪豹，他们对这部影片非常感兴趣，于是也拍摄了很多记录家中或是野生动物的照片。

昂文嘉措拍摄的牦牛

此外，孩子们用相机记录下的丰富内容还包括牧场迁徙、虫草采挖、牦牛生产、抓土拨鼠做宠物，甚至包括哥哥在微信里写给女朋友的情话等等。

每年在玉树乡村小学的摄影课程结束后，张轩诚和同伴会将孩子们使用的相机留在学校，由老师统一照管，每隔一段时间拿出来给孩子们拍摄。每年他们会分两次把孩子们的照片收集起来。

仁增求措拍摄的家人

张轩诚在自己的社交平台账号“代青才措爱普照”上分享孩子们拍摄的照片，与大家分享孩子们的拍摄经历。他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自己在发布这些照片时仅会做一些简单调色处理，从来不会进行二次剪裁创作，因为“想把孩子们的视角和想要表达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呈现给观看者”。

在全国多地举办摄影展

让更多人看到孩子们眼中的世界

曾有人对张轩诚和同伴发起的这项行动提出疑问，“烧钱”的摄影是否适合牧区的孩子？

对于这一问题张轩诚认为，首先，不能将摄影与昂贵的器材画上等号；其次，教那里的孩子学习摄影的目的，从来不是把他们培养成摄影师。“我们相信摄影可以成为一种途径，陪伴这些孩子共同经历这段对于外部世界充满探索和好奇的时光。从孩子的角度来说，学习摄影可以获得一种观察能力，可以帮助他们在未来的成长中更好地去适应外界的社会或者外部的一些变化。”谈及想通过这项行动给孩子们带去什么，他这样回答。

同时，摄影也让那里的孩子有机会留下自己童年心目中最珍视的人和事物。“曾有一个读二年级的孩子对我说，他想去拍自己的朋友们，这样等老了就可以看到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这句话当时震撼了我。”张轩诚对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说，他们做这件事，就是想让这些孩子们可以通过摄影去“观察世界、记录生活、表达自己”。

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通过孩子们拍摄的照片，让更多人去了解当地的生活现状和生态样貌，进而关注当地的儿童成长和基础教育等。

去年12月在上海展出作品

这些年来，他们开设了多场大小摄影展，从在玉树乡村小学操场上的主要面向学生和家长的校园展览，到在上海、西安、厦门举办影展或参与相关活动。今年5月，他们和平台联合在上海一家书店举办了一场“海拔4021.31m牧区儿童摄影作品展”，现场展出了从五年来孩子们拍摄的照片中精选出的大约100件作品，并举行了分享会，让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摄影作品看到了这些牧区孩子们眼中的世界，同时了解他们的生活。

谈及未来的打算，张轩诚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这两年当地学校的网络条件越来越好了，目前他们正在联系搭建一个运用智慧屏的“云课堂”，这样当他们不在那里的时候，也可以继续与孩子们在线上开展摄影课。同时，也希望更多人通过这种方式参与进来，将更多有价值的内容和知识分享给那里的孩子们。

紫牛新闻记者 ｜万承源

编辑｜ 刘 浏

剪辑｜张冰晶

主编｜陈迪晨

图片和视频素材：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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