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昕升

来英国之前就知晓剑桥有翁美玲（1959-1985）墓，心向往之。英国剑桥有三块华人石碑（诗碑），金庸题字石、徐志摩诗碑、翁美玲墓，金庸、徐志摩在剑桥乃至全英外国人群体中都有一定的知名度，翁美玲虽然在华人圈闻名遐迩，恐怕知晓她的外国人凤毛麟角。不过三人石碑均在剑桥，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徐为金的表哥，翁是金钦点的角色）

三块华人石碑，我一一走访，徐志摩诗碑系2008年后出之，意兴阑珊。金庸题字石倒是值得一观，游人也络绎不绝。但我对相对冷清的翁美玲墓却是情有独钟，先后两次踏访、扫墓。

在国内，我就有漫步墓地的“癖好”，并非我喜欢这种氛围，更不是为了苟且偷生的存在感，而是为了找寻生命的意义、存在的价值。至少在一个静谧的环境中思考自己何去何从，逝者安息，或许我们应该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墓地，无疑是一个好的去处。

当我刚刚抵达剑桥之后，就定位到了翁美玲墓，竟然如此巧合，就在我租住的街区Ditton Walk旁边。去之前我就知道，墓地不会有很多拜访者，第一，位置很偏，远离市中心，需要专门前往，至少游客的话，很少会专门祭扫；第二，多少有一些阴森、不吉利；第三，翁美玲的声名鹊起主要得益于83版《射雕英雄传》，是活在我们一代80后心中的人物，但是随着她如流星般陨落，时过境迁，多少人已经将她忘记，很多90后、00后更是完全陌生了。《射雕英雄传》不知道出了多少版了，黄蓉的扮演者也是一茬换了一茬，但是翁美玲是我心中永远的黄蓉。

犹记小时候听伙伴说翁美玲早就因情自杀了，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震撼，疑惑、悲伤、不值，五味杂陈。

我从来没有拜访过名人的墓地，一直觉得名人离我的生活非常遥远，第一次与名人的“接触”便是在剑桥。以此为契机，我也浏览了翁美玲在国外读书时的荷兰籍男友Rob Radboud于2013年建立了一个追忆她的网站，对她有了更深的了解。

翁美玲墓的具体地址在14 Ditton Ln, Cambridge CB5 8SP，也就是剑桥公墓（Cambridge City Cemetery），公墓一共有三个入口，我选择从距离翁美玲墓最近的Ditton Lane入口进入，两次进入均是空无一人。剑桥公墓不乏数百年的墓葬，当然可能确实过于久远，墓葬已经破败不堪，无人祭扫，不过依然矗立，无人清理，似乎要永远见证物是人非、风云变幻。此外，剑桥墓碑形态迥异，完全是“私人订制”，宛如一个雕刻博物馆，也能透露出不同墓葬主人的经济实力、宗教信仰与人格魅力等，有的极尽奢华、有的简单朴素，有的高耸入天、有的小巧玲珑，有的颇具基督教风格，有的则中规中矩。

剑桥公墓墓碑上的文字也相对丰富，诗歌、叠韵，诗情画意，更直观地寄托了未亡人的哀思；可能由于整体生态的差异，剑桥公墓的野生动物出奇地多，是我来英国后见到最多小动物的地方，以往在外国电影上看到的乌鸦环绕墓地的景象原来竟是真的。在剑桥公墓我也看到了一些儿童墓葬，有的仅仅一两岁，墓地被布置成了婴儿床的形状，墓碑上写刻着父母的悲痛心情与深沉的思念，读罢黯然神伤。我一直以为，寿终正寝的老人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走完了苦难的一生，终于可以休息了。但是，婴幼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或许他们日后也会后悔出生在世上，但是他们还没有选择的机会便离开了这个世界，站在墓地，直面这人生悲剧，不禁潸然泪下。

正当我怀疑自己是否能在众多墓碑中找到翁美玲之墓时，我发现地图App非常贴心地直接定位到了目的地，于是沿着路线步行了两分钟左右，终于抵达了翁美玲墓。

我的第一反应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出名的人物，居然是这样一个个小小的墓地，在剑桥公墓中也是非常平凡、不起眼的存在。翁美玲墓就这么静静地矗立着。

严格说，现在的翁美玲墓应该叫翁美玲母女合葬墓。翁美玲的母亲，张明如（1926-2017）女士，没有选择与她的先生合葬，而是选择了她的女儿，翁美玲泉下有知，该多开心啊。墓碑上书“In loving memory of Barbara Yung and her beloved mother Ming Lee Liu Cheung”。Liu是夫姓廖的粤语发音。听说张明如女士认为翁美玲不是自杀，而是意外身亡，不管如何，张明如女士都是爱的深沉。

原来在张明如女士去世之前，翁美玲墓还有一些墓志铭：

Lonely is the home without you

Life to us is not the same

All the world would be like heaven

If we could have you back again

虽然翁美玲已经去世了38年，但是偶有她的仰慕者来拜访，她的墓碑总是干净的，也总有一些还未曾凋谢的鲜花，想必是她的粉丝所献吧。

逝去的人，不会再来，时过境迁，光阴荏苒，一切都会消散在风中；物是人非，未来又有多少人还会记得“俏黄蓉”翁美玲？就如同我们百年后，也终将被世人所遗忘，想通这点，我们才能更好地应对“八苦”，每个人都是时代的尘埃，虽然这粒尘埃对不同人的意义完全不一样，甚至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翁美玲如同一个天使，仅仅在人间驻足了26年，却留给我们深深的怀念，她的一生是耀眼的，她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世间，我们永远爱着她，相信和母亲团聚的她，不再孤独的她，会更加的开心、快乐。

李昕升，东南大学人文学院历史学系副教授、东南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中心主任。

校对 李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