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 | 舞者张娅姝:人生就像攀岩,要看清眼前的石头
2023-05-25 20:31:37

今年初,舞剧《咏春》的13分钟“宗师对决”选段在网上火出圈,35岁舞者张娅姝饰演八卦掌掌门,掌掌带风,气场十足,又飒又美,拿捏住了网友。上周末,舞剧《咏春》首轮巡演来到江苏大剧院,三场座无虚席。

期间张娅姝抽空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专访,她散落着一头长发,一身宽松休闲服,笑眯眯地走进采访间,温温柔柔,与前一晚舞台上一袭黑衣,挽着低发髻的掌门人判若二人。

平时网友粉丝们喊她“张哥”,密友喊她“张钢”,但很多朋友同事又认为她是温顺小猫咪。作为四川人,她喜欢打麻将、吃火锅,压力大的时候,不是去逛街购物,而是看恐怖电影和玩密室逃脱。

舞蹈之外,张娅姝喜欢很多艺术门类,比如雕塑,她说,从雕塑的不同侧面,看到的画面都是不一样的。而这,似乎也与她本人是呼应的。

15岁担纲舞剧女主角,至今保持“全中国年龄最小的舞剧女主角”的纪录。在无锡歌舞剧院待了12年,这是她人生最黄金的时段,跳了13部舞剧,包括2013年于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歌剧厅演出的舞剧《绣娘》。

2018年,也就是她30岁的时候,心里的“不安分”占了上风,她选择离开剧院。

学了自由潜水,随即带来一系列出圈的水下舞蹈作品。2021年,献礼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的水下舞蹈《红》,火遍全网,背后是三天两夜400次的下水,以及手掌肿胀充血、视力模糊等付出。创作期间,她惊奇发现,原来在水底做旋转动作是如此困难,同时,在水里又可以跳得很高。

2022年,她又带来致敬北京冬奥会的作品《青女司霜》,将极限运动冰潜与国风舞蹈结合,其中在冰面下,倒着走路的动作,让网友一度以为是特效制作出来的。

再看舞剧《咏春》,创新之处是武术和舞蹈的结合。一方舞台,五大门派,龙争虎斗,一片英雄地。五大功夫门派咏春拳、螳螂拳、八卦掌、八极拳、太极拳中的武学招式,结合了古典舞、现代舞的舞蹈特质。一招一式之中,既有武术的飒,又有舞蹈的柔。

翻开张娅姝的履历,她是深圳歌剧舞剧院首席舞者,国家一级演员,同时还解锁了不少社会身份: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巾帼建功标兵、“深圳青年五四奖章”获得者、深圳市政协委员,等等,是今年荷花奖最年轻的评委。

张娅姝说,舞者,是她永远的底色。这些社会身份的获得,都是因为舞蹈,是社会对舞蹈这一艺术门类的认可,也说明艺术对大家的生活很重要。



以下是张娅姝的讲述:

“不安分”其实一直都有,30岁后有机会尝试了

我人生的第一部舞剧《风中少林》,也是武术与舞蹈结合,不过那会儿武术部分是由武术演员完成。这一次是我自己花时间去学武术并呈现。

我在《咏春》里展现的是八卦掌,但整个剧组都要学咏春拳,这样大家在台上演绎时才能找到整体气质。八卦掌呢,展示过它的影视剧不多,像《一代宗师》的宫二和金楼三姐,我们都要去看。剧院还请了传统的八卦掌老师和体工队竞技比赛类老师,来教我们动作和套路。最终台上呈现的八卦掌部分也就十几分钟,但我们前后学了一年。

我是学中国古典舞的,古典舞的不少招式与武术相通,但运用气息的位置和发力方式不太一样,排练时,我尽量让自己变成一张白纸。舞蹈演员跳舞时可以运用呼吸调整,并没有很累,但武术不行,要实打实地发力。大家看到的舞台对打,是真打,很疼,我们的手臂手掌和腿一开始都是乌青的,现在褪了一些。

舞台与观众有一定距离,我们一定要呈现武术的真实感,才能给大家带去视觉冲击力。每次观众见面会,都有武术爱好者跟我说,看起来就练了很久。这对我是很大的肯定。

我是四川人,可能在大家印象里,四川人都很“安逸”。而我对“安逸”的理解是,找到自己很舒适的生活方式。也许像我这样,不断地去做好玩的事情,也是一种“安逸”。这些年我为了尝试水下舞蹈,认真学了潜水。为了演《咏春》,我学了武术。回想起来,上学时我文科很好,但报考志愿时又想去电子科技大。

能学新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种诱惑。之前有媒体问我,水里也跳了,陆地上也跳了,还想去哪里跳?我就说,那去太空跳吧。梦想还是要有的,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对吧。

所以,“不安分”,我一直都有,只是30岁后有机会去尝试了。倒不是每次都奔着“边界”去的,但这种突破,对我的吸引力很大,可以玩出更多花样。

大跨度的角色转换和舞剧火爆,很幸福很过瘾

这几年,国内舞剧创作推陈出新,出圈作品多,市场火爆。我觉得,都不能简单地用“幸福”来表达我的心情。

我母亲年轻时是歌舞团的舞者,后来一直当舞蹈老师。有一次我的一个舞剧演出,我请她来看,看完后她给我打电话说太惊讶了,座无虚席不谈,演出结束后,演员不停地谢幕,而观众就是不走,那种欢呼,那种掌声,震撼了她。我母亲说:作为文艺工作者,看到这样的场面,真是太幸福了。她连连感慨,“我的天,现在都发展成这样了吗?”

这次来南京,是《咏春》首轮巡演的末站,刚好第40场,随后我们会回深圳休整一段时间。我遇到了跟着我们走了20场的观众,他们一路跟着,这种真诚非常打动我。

所以每次演出结束,我们都会去社交平台看大家的反馈,观众会给得很直接。有些N刷的观众会说,今天某个地方比上次好了一些什么的。如果我们有回应,他们也会很开心。真的,他们陪伴和见证了演员的成长,从巡演初的紧张谨慎,到慢慢地放松自如,真的非常感谢他们。

时代在发展,观众的审美在发展,我们舞蹈演员传递的方式也在发展,这种变化是互动的、鲜活的。对演员来说,也有挑战。要培养观众群,可能一开始给他们一个新的东西,他们不理解不接受,但慢慢的,他们会跟上来。

像今年我有《咏春》《红楼梦》《大饭店》这三部舞剧同时巡演,我大部分时间在《咏春》,毕竟是今年的新戏,第一轮巡演对它非常重要。

常有网友留言问啥时候去演舞剧《红楼梦》啊,我前段时间抽空去了,我在那里演秦可卿。你看我昨天还是八卦掌掌门,在跟人打架,今天却变成了温柔美丽的秦可卿。

这种大跨度的角色转换,对我来说,很幸福也很过瘾。同时,这种反差会让我更加专注,在演绎每个角色时都要更加强调突出其特性。

越尝试越自信,“舞者”是我永远的底色

舞蹈对我来说,其实蛮简单的,就是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

以前我做什么都是舞者思维时,是害怕的,害怕自己只有一种表达。但慢慢的,越多尝试就越发现自己更自信了。至此,我明白“舞者”是我永远的底色,我的任何表达都脱不开它。

那天在《咏春》分享会上,我说了一些我的想法。《咏春》是一个关于光的故事,最后的字幕是,“英雄站在光里,而我们,愿是那束光”。

其实我想说,“成为光”,当然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追求光”,也是我们每个人的理想。但,“发现光”是一种能力。我们每个人都要去“发现光”,去发现生活当中有什么可以照亮你的。所以要集中精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甚至不起眼的事情。

我试着去做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比如策展。前几年,我为艺术家马良的《荒谬之王》摄影装置展做策展人,我把空间布置想象成了舞台,观展节奏则被我想象成了演出,挂在墙上的作品,选择哪些,怎么安排,还有灯光的使用,我都是在用单人舞、双人舞和群舞这些舞台思维在布置。

我以后应该还会继续做跨界艺术,把我喜欢的绘画、唱歌等等,放进一个“作品”里,这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渐渐的,我笃定了,用舞者这个身份去做任何事情,我也就坦然了。

伤病是舞蹈演员逃避不了的,像最近我们在全国巡演,收拾行李时,我第一个扔进行李箱的,必定是一包常备药品,有各种膏药,还有维生素、褪黑素这些,都是维护身体所需。

2021年我还跟当摄影师的发小拍了一张照片,用镜头和颜料记录我身体上那些受伤的部位,标注上了年份和故事。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纪念,后来成了中国舞蹈杂志的一期封面。

这些伤有大有小,有的很重,悲观一点来说,有些伤是好不了了。但如果换一个思路,它们是见证我这一路走来的印记和勋章,所以用来标注受伤部分的颜料,我选的是彩色,五彩斑斓。

所以,有时我会去想:舞者站在舞台上,无需舞动,无需表情,光是站着,其实就已经很生动了。

人生就像攀岩,要看清眼前的石头,不能只盯着山顶

年龄焦虑?我肯定是有的。咱们在这个事情上面不要去说漂亮话,说我不恐惧,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个焦虑是分阶段的——我从“挂在嘴边”,到“偶尔说”,到现在“想不到提”。

快30岁时,我确实非常焦虑,脑子里天天想着“30岁快到了,30岁快到了”,到了这个年纪,在舞蹈方面再往上冲,还能做些什么呢?它好像意味着一个转折——你往哪里转?你怎么去转?

过了30岁,我偶尔还是会想“我还能跳多久?”但不会一直挂在嘴边了。现在我已经不去谈论这个问题了。我的心态相对松弛,结果这样一想后,我倒是没包袱了。

恰恰因为没包袱,我在舞蹈方面好像又“开花”了,而且还是更高维度的。我看见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发现原来我自己这么有趣。 年龄焦虑这个事就慢慢淡去了,人更快乐,收获也更多。“作品出圈”就是“冒险”带来的甜头,我尝到了。

似乎“冒险”又可以无止境了。就这样,自然流动和循环,我豁然开朗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现在的我对未来的方向就很清晰。

人生就像攀岩,我只会看到我眼前抓住的每一块石头,以及感受着脚下踩着的石头,我认真地抓好、踩好,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到达山顶。对,可能很多人会茫然,因为他们只看着远处的山顶。

文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拍摄 | 戎毅晔

剪辑 | 戴哲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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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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