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天就会对乡间多一份记挂,心里念着筑于郊野的草庐。草庐三面环围着培植了十年的竹园,风送清吟,鸟发新鸣,春笋照旧会破土而出,却不知会闹出怎样意外的景象。
草庐小院茅草为顶,杉木做墙,自然简朴,地僻心静。十年前,堂屋初成,第一件事就是栽竹绿化,苏东坡不是讲“居有竹”吗?
负责园艺的老金,从附近农民那里买了些成竹,不过都剪了枝叶、砍了头梢,残缺移植,稀落布局,显得有些不堪入目。我心生疑惑,担心它们气血不足,难以存活,就拜托来自花木之乡如皋的熟人,补植了四株枝梢完备的慈孝竹,它们丛生抱团,一副堪当重任的模样。接着,我又去城郊沭阳人开设的花木市场,淘到了一株高过两层楼、带着原生土球、毫发无损的毛竹。惊喜在于,竹梢上留着一只喜鹊巢穴,当属好兆头。小货车拖着它穿过闹市区,一路摇头晃脑、洋洋得意,汇聚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三种不同来历的竹子,移栽到了同一个园子。我有自己的竹园了,我有童年藏过迷藏、少年挖过春笋的竹园了。
平平安安度过了严冬,如常无恙度过了春季,接下来,形势却发生了戏剧化的逆转:四株慈孝竹没抵挡住炎热持续的干旱高温,全蔫枯了,留下一片枯黄。接下来,又是暴风骤雨的来袭,孤立园中的毛竹,有倒伏之预兆,我尝试用木棍支撑、铁丝加固,可都因重心失衡,屡扶屡倒,最后根须连土都裸露在外了。
有经验的农人告知:野外风大,新栽的竹子不砍头,头重脚轻,经不住摇晃。本想在迁移过程中,保有竹子完美的生命状态,没想到,我的求全心态送了它的命。
现在,物竞天择的结果出来了,恰恰是老金修过枝、砍过头、稀疏间种的竹子全部活了下来,而且,它们在第二年春天就开始发出新笋。新笋披着棕色的盔甲,像埋伏的侦察兵,骤然冲出地面。凭借地下竹鞭的掘进、延伸,稍不注意,新笋就会在院子的草丛、花坛里,竹篱外的路牙边、步道旁探头昂首,抢占更多地盘。
有一天,我发现书房墙角处的木地板翘了起来,以为是施工未压实造成的变形,谁想,没几日,两根嫩笋拱了出来。
现在,十年过去,竹鞭已深入到了草庐的客厅底下,整块地板被顶了起来。我不得不听从农人的建议:在草庐四周挖了一尺的沟壕,敷上水泥,彻底隔断竹子的地下网络,再将室内压上混凝土,改铺青砖。这种“亡羊补牢”的代价是花费了八万元。谁能想到当年稀稀落落、瘦瘦小小的一丛竹,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
作者:汪向荣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