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微博当成朋友圈发?马伯庸必须算一个。他不仅写书勤奋,社交账号“日更三篇”,也是常有的事儿。除了宣传新作,他还会在微博上和粉丝讨论生活、文学,以及他最爱的历史和美食。
熟悉的读者都知道,他能在博物馆挖掘到故事,能从食物里发现“新意”,有时和别人正聊着天,他突然一个灵感就涌现了。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采访时,马伯庸说:“我希望后人对我的评价是——一个到死都保持着好奇心的作家。”
新近播出的电视剧《显微镜下的大明》,他在其中首次担当编剧,原本没有这个打算,但是这次比较特殊,要起一个新故事,还要把丝绢案整个事件的精髓保留下来。于是,马伯庸想,“这事那么难,不如我先试试看。”
会写小说的作家,不一定能当编剧
马伯庸大学读的是商科,并非学文出身。2005年底,《风起陇西》出版,是他涉足文学创作领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即出道代表作。但是要说“马伯庸”名字长期保持高热度的开端,是在2019年6月,他的原创小说《长安十二时辰》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播出。
在这之后,马伯庸创作的《风起陇西》《风起洛阳》《古董局中局》等都被搬上了荧幕。出版于去年的新作《长安的荔枝》,也在不久前官宣,将被改编成电影上映。据一名网友不完全统计,几年内,马伯庸一共有12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风格类型跨越动画、电影、电视剧……
不过,今年2月播出的《显微镜下的大明》,却是马伯庸首次担任编剧。谈及两者之间的身份“切换”,他诚恳表示:写完剧本之后,对编剧的尊重和敬畏更深了一层,“因为我发现这件事情非常难,并不是说,你会写小说了就一定能当编剧,也不是说,你会讲故事了,编剧就能写出来。”
从故事到剧本,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首先要面对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心态上的调整——小说是孤军奋战,可以一个人写,作家只要一台电脑,然后把门关好就行。但电视剧是集体作业,剧本只是“大工业”中的一环,后面有导演,有表演,有剪辑,有特效等一系列工作,“这时候你就不能过于坚持个人的东西,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做出妥协。”
他开玩笑似的说:“他们能让我把这个戏写完,同时把它上线播出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跳出作家身份,到影视制作场磨练一番,马伯庸自我总结了一条“编剧手则”:作家跨界做编剧,一定要“放得下、退得出”,放得下“作为小说家的表达欲望”,退得出“镜头对文学语言的影响”。
博物馆“深度控”,曾花一年时间阅读《申报》
“撑起时代的不是大角色,而是小人物的喜怒哀乐”“要为那些了不起的小人物树碑立传”“小人物的执着让我心动”……浏览马伯庸的专访,不难发现,他的名字总是和“小人物”三字绑在一起。
他善于写历史,最爱在历史的缝隙中扒故事。创作《显微镜下的大明》,马伯庸的切口是万历年间徽州一桩民间税案;写作《长安的荔枝》,主人公是唐朝时期为皇帝递送新鲜荔枝的职场“打工人”。他说过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文学诉求:“我想弄清楚一滴水的流向,我就会知道长江是往哪去的。”
马伯庸的文史功底,并不是有意培养的。采访中,他告诉记者:“主要是兴趣。”“像我有个读者看了《长安十二时辰》,很喜欢,就跑到西安,利用业余时间到处转。现在他对西安古城的了解,比我专业多了。”
写《古董局中局》的时候,他去寻找古董相关的资料;写《长安十二时辰》的时候,他重读了《隋唐两京坊考》;写《大医》的时候,他花了一年时间每天看《申报》。
《大医》的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的上海,马伯庸想熟悉当时的语境和社会氛围,他觉得这些事情没法总结,只能靠感觉,逼自己进入当时的环境,“最方便的方式就是读当时的报纸。读一两期可能还没感觉,当你读了两三个月,会进入VR式沉浸:可以通过上面的广告,发现当时的人喜欢喝什么样的补品,用什么样的广告词,租房提什么条件,相亲提什么条件,对历史大事件有什么样的反应。”
阅报之外,马伯庸还是个深度的博物馆“打卡控”,每到一个城市,就会去逛逛当地的博物馆,“像我到西安,除了吃的就主要是逛博物馆了。”
他记得,西安博物院的负一层有一个唐长安城的复原大沙盘,“有一次,我蹲在那里看了一个下午,几乎每一坊都看了一遍。看完后,我觉得整个长安城在我脑海里变得特别立体,后来就写成了《长安十二时辰》。”
在马伯庸看来,想要快速掌握一个陌生领域,最好的办法就是兴趣。有了兴趣,你就有了动机,有了动机,你就有了动力,“有时候不太清楚,我是为了写小说去读这些资料,还是为了有理由去读资料,才去写小说。”
南京这座城市,能挖掘的故事太多了
《显微镜下的大明》中有一篇《大明档案库的前世今生》,是马伯庸去玄武湖玩,发现里面有一个黄册博物馆,进去转一圈,所挖掘到的故事。他感叹:南京这座城市,能挖掘的故事太多了。
马伯庸喜欢看南京的路名,从中联想历史上的名人名事,“六朝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只要一有空,我就会来南京走走、转转。”
写《两京十五日》的时候,故事背景是太子从北京到南京来,需要有一个正式的入城地。他查阅相关史料,发现东水关是内外秦淮河交接的地方。太子身份特殊,坐船来的话,可以在这个地方下船,“而且东水关离南京明故宫也不远,所以我觉得这个位置比较符合逻辑。”
于是,为了看东水关闸口结构,以及它和夫子庙、玄津桥之间的位置关系,马伯庸前后三次去东水关实地探测。他觉得,写作是一件特别真诚的事儿,“当你做得足够认真、细致、真实的时候,它自然会形成一种氛围,说服读者进入你的世界。”
兴奋感一来,11天写完9万字《长安的荔枝》
马伯庸从小就喜欢看关于三国的评书和电视,玩三国的游戏。他小时候喜欢赵云、关羽、张辽这些名将,“看着特别帅。”长大后开始喜欢文士谋士,像诸葛亮、荀彧、陆逊等,所以他的第一本小说《风起陇西》就是写三国谍战。
微博平台上,有人用三国人物划分了作家写作的不同特点。司马懿型作者:别人开拓出一个类型,被他借鉴玩出花,反而后来居上;吕布型作者:富有天分,写什么都能出彩,但缺乏理性规划,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终究难成大器……
马伯庸转发了这条博文,配上文案:孙权式作者,应该是在自己舒适区内写得风生水起,却总想着突破新题材……
他也将自己视为“一个有野心的写作者”,各种题材都想突破一遍。即便聚焦历史,最好也是每次一个新突破,写一个以前没见过的题材,进入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他认为,写作的微妙之处在于,它提供的首先是一种新鲜感,让读者看到没见过的故事,其次才是产生共鸣,“如果一个作品让读者不觉得新鲜,那么,这位作者对他的读者来说就已经死掉了。”
新鲜的选题,会让他感受到写作的“酣畅淋漓”。比如说写《长安的荔枝》,要追溯到他写《显微镜下的大明》,当时他阅读了大量的徽州文书,在一份材料里看到“基层官吏”周德文的经历。2020年5月31日,一个朋友发微博说:“杨贵妃要是马嵬坡没死,真逃到了日本,是不是再也吃不到荔枝了?”他一下子灵感涌现,果断放下其他工作,试着用周德文式的视角解读“一骑红尘妃子笑”。整本书9万字,他写得酣畅,从动笔到写完,仅用了十一天。
“不考虑太多,只要写得过瘾就行。”马伯庸说:“我希望后人对我的评价是——一个到死都保持着好奇心的作家。”
“对我而言,写作跟出不出名或者经济状况如何,关系不大。咱用通俗的话说,写东西其实是爱得瑟,爱显摆。只要想明白本质是兴趣,就不会因为名利的潮起潮落而茫然失落。”
快问快答>>
S=孙庆云 M=马伯庸
S:去年读过最有趣的一本书?
M:李硕写的《翦商》。
S:逛书店时会注意读者阅读自己书的反应吗?
M:一般都绕得远远的,觉得很难为情。
S:平时保持着什么样的作息?
M:早睡早起。
S:爱猫还是爱狗?
M:我是爱狗谄猫人士。
S:今年有没有旅行的计划?想去哪玩?
M:有,想去敦煌。
S: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逛馆心得?
M:不只是大城市的博物馆,很多小地方的博物馆更能带来惊喜。有一次去天水,偶然路过北面秦安县的邵店村,在这个看着很土的村子里竟然发现了一座大地湾博物馆,原来这里是中国著名的新石器时代遗址。这个博物馆造得非常考究,建筑本身和古城墙连在一起,内部的设计也很前卫,里面光是国家级珍贵文物就有70多件。这种小而精的博物馆在西北地区,尤其是丝绸之路沿线有很多。
文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孙庆云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视频剪辑 | 孙庆云 牟莹莹(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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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徐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