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8月4日晚，根据莫言同名长篇小说改编的江苏大剧院原创话剧《红高粱家族》首演便“出圈”。

观众们置身剧场，感受扑面而来的酒香，以及高密东北乡人的血气方刚和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以粗犷豪爽的余占鳌、敢爱敢恨的九儿为代表的高密百姓们，在民族大义面前，不惜以生命去捍卫土地和尊严，诠释着最为血性、率真的民族性情。

该剧中饰演九儿的叶璇、傅晶，饰演余占鳌的杨易、王也等演员，大多拍过影视剧，此番走上话剧舞台，是更难还是更容易？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在采访中获悉，他们进驻“红高粱家族”后，排练和休息时基本上人手不离原著，随时可以高昂地朗读一段，吃透人物的同时，还有大量的形体训练和健身加练，脱胎换骨之后，每个演员都表示已是角色本尊。

演员们用精湛的表演，把观众带入那片通红的高粱地

前有改编成功的影视剧，九儿、余占鳌等形象早就深入人心，这是首次改编为话剧，话剧全长120分钟，聚焦原著中“高密东北乡”的编年史结构，从1920年代延绵至1940年代，讲述了一个有关“家族、种族、民族”“不屈、不悔、不息”的故事。

大幕拉开，舞台上疾风呼啸，所有演员蓄满了力，用肢体呈现着高粱的迎风招展之姿，他们放声高颂，宣告着该剧不屈的生命主题。九儿、余占鳌、罗汉大叔、豆官、“二奶奶”恋儿、“三奶奶”刘氏、“我母亲”倩儿悉数登场。演员们用精湛的表演，把观众带入那片通红的高粱地。

话剧呈现了“抬棺”“颠轿”“野合”“认爹”“酿酒”等篇章。“抬棺”充满力量之美，演员们生动演绎着如高粱一般不屈的精神脊梁，最原始、最具旺盛生命力，宛如最炽热的烈火，令人心潮澎湃；“酿酒”中，高粱满地，烟雾缭绕、热气升腾。酒坊伙计赤裸上身，蒸煮酿造，大声唱歌，歌毕大口喝酒，一饮而尽，用力摔碗，极尽豪迈……

此前极少被演绎出来的小说精华在话剧里得以呈现，比如《红高粱》里九儿死前的独白，“我爱幸福，我爱力量，我爱美，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自己做主……”弥留之际的这段独白，展现了她通透潇洒、活出自我的一生，观众不禁鼓掌。

另外，《高粱酒》里余占鳌的“七点梅花枪”复仇、《高粱殡》里余占鳌和黑眼的决斗、《奇死》里恋儿的受辱与发狂、《狗道》里人与狗之间的搏斗，并以悲喜交加的一幕“留种”收尾。自此《红高粱家族》里的五个篇章皆有呈现，因此有观众说，“这是真正的‘红高粱家族’，有关家族、种族、民族；生命、生存和生死”。

舞台上的那些“红”，让人惊叹于生命的浓烈与悲壮

在导演牟森看来，话剧《红高粱家族》是有层次变化的，它先是一个人的故事，讲余占鳌从二十岁到四十多岁不断的被击溃、被毁灭，以及不屈服；它又是一家人的故事，有关余占鳌与他生命中的三个女人，有关他们的后代，涉及爱恨情仇，劳动和繁衍；它还是一群人的故事，面对异族入侵者，高粱地上的男人和女人殊死反抗，流血牺牲；它更是一个地方的故事，高密东北乡，爱情自由，劳动茁壮，四季轮回，万物生长。

有观众感动地说，舞台之上，高粱酿成酒，流成血，涌动在高密东北乡的十八里坡上。如火如荼恣意蔓延的高粱红，便成了话剧《红高粱家族》的底色。

“红高粱”的“红”，在剧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酿高粱酒时的“红”、罗汉大叔被剥皮时的“红”、枪林弹雨中的“红”，它们红得各种各样，红得触目惊心，红得让人不得不惊叹于生命的浓烈与悲壮。

“从服装到道具、灯光、人物设定，颜色背后都别有意味。”牟森透露，比如给余占鳌设定了两口吐血，这两口鲜红的血构成了他的一生。一口是在他二十出头，拼劲抬棺，那时他战胜了自己；另一口在他人到中年，抵抗敌人，那时他身处被击溃的边缘。

傅晶也向记者揭秘了九儿服饰的小秘密，“她的服装颜色变化体现了她这位烈性女子敢爱敢恨、不断抗争的过程。一开始她要嫁给麻风病人，出嫁路上与余占鳌在高粱地结合，后来与余占鳌生活在一起，有了孩子，可是他又背叛了她，这些儿女情长还没纠葛完，日本人来了，大家一起抗争外敌时她死了。她的衣服从大红到深红，最后是白色。白色象征干干净净地离开，但领口是红色，因为红色是九儿的重要元素。”

舞台上的那些动作和音乐，“蓄满力，在台上能量级的爆发”

在话剧尾声，余占鳌仰天长啸：“苍天有眼！”话音刚刚落下，观众席瞬间掌声雷动。观众们点赞说，“血脉偾张、写意写实、粗犷细腻、饱满高昂”，“两个小时内无数次由衷敬佩这个团队”，“演员们亢奋地演，带劲！”

今年年初，江苏大剧院开启《红高粱家族》演员海选，历经四个月全国选拔，368人报名，最终，剧组从演员的身体能动性、感受力以及对音乐的理解等角度，筛选出17位青年艺术家。

杨易告诉记者，这是他跟牟森导演第三次合作，“可以说，一次比一次更具挑战性，《红高粱家族》更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

这个“脱胎换骨”是多个层面的，《红高粱家族》的动作结构宗旨是“肢体造型化、雕塑化、去除舞蹈化”。也就是说，主张用肢体动作展现高密东北乡“不屈”的民族精神，去除话剧舞台上常用的舞蹈化动作，转而用夸张雕塑般的造型来展现高密人民大口喝酒，大胆去爱，视死如归的精神品格。

这对演员们的要求相当高，记者在“红高粱家族”的第一次见面会上就观摩了他们的训练日常，运动量大且形式多样，当时参与互动的普通网友下场时喘着粗气连连喊累。

剧中饰演余占鳌的王也告诉记者，余占鳌的动作戏很多，有很多的体力消耗，动作导演金曾对他们提了很多要求，“肢体动作要能够传递出不一样的情感，包括在台上能量级的爆发，把它集到一起，蓄满力，最后再爆出来，这特别符合《红高粱家族》的精神，也特别锻炼和考验演员。”所有演员除了排练剧情，还要管理形体，“大家都希望上台后能更好看，排练完还会结伴去住处附近的健身房加练。咱们组真的都非常辛苦，平时看着就特别心疼。”

另外，从选角要求就可看出，《红高粱家族》还特别强调音乐，要求演员与音乐呈现“合一”的状态，要和音乐“长”在一起。

傅晶给记者讲了一个故事，“有天早晨我煮好一碗面，为了排练不迟到，我必须在5分钟内吃完，正好我们主题曲有一段5分11秒的旋律，我就用它来训练乐感，在我顺利吃完又喝了两口汤时音乐结束了。那一刻，我超有成就感，感觉自己与音乐交织了。真的，那段时间我都魔怔了。”

从影视剧走向舞台，都要找到人物独特的灵魂和情感

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后台采访，九儿、余占鳌等角色扮演者已经与角色化为一体，自认就是角色本尊。

傅晶告诉记者，虽然影视作品已经让九儿这个形象闪闪发光，但不妨碍话剧继续探索，让她更丰满。傅晶随身携带原著，排练间隙总在翻看和朗读，她说每次重读都惊叹，“莫言先生的群像描述太精准了，跃然纸上，极其生动”，虽是36年前的小说，但鲜明可爱和勇敢的九儿仿佛就在眼前，同时又与当下的女性议题完美融合。

余占鳌这个复杂的舞台形象也是杨易和王也向往已久的。王也自认与余占鳌很贴合，个子高高，又壮实，敢爱敢恨的爷们气概。他对经典台词烂熟于心，每次读都寒毛直竖， 比如“我是你们的不肖⼦孙。我愿扒出我的被酱油腌透了的⼼，切碎，放在三个碗⾥，摆在⾼粱地⾥。伏惟尚飨！尚飨！”

记者注意到，这些年，很多影视剧演员选择走上舞台，包括傅晶、叶璇、杨易等。他们告诉记者，虽然拍了不少影视剧，但一直没有停止舞台探索，影视剧与话剧的表演方式和分寸不太一样，但对演员来说，最核心的都是要找到人物独特的灵魂和情感。而且优秀演员的表现是相通的，拿《红高粱家族》来说，演员们沉浸在莫言老师的文字中，加上舞台手段的二次发挥，可以让观众近距离感受那种生命的浓烈与悲壮，所以才会给观众带去“生如高粱，应做烈酒。剧中人物如同红高粱扎根在土地上，恣意生长，形成红色的海洋”这样的观后感。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实习生 张雨瑄 谭丁元

校对 盛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