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年”们,重新定义这片江湖 ——退役军人的结束与开始
2022-07-28 12:08:36

王礼宾和陈志东都是一名普通人,少年时期,他们带着恐惧与无畏、动摇与坚定,走进军营,实现平凡的英雄主义。走过青春激荡的岁月,于是又作出了退场的决定,为生存奔波,为欲望奋斗,世俗与崇高这样奇妙地揉合在一起。

南京的盛夏,50岁的王礼宾在千人的会堂中,志气满满的讲述他的EDA创业梦,带着一群平均年龄45岁的技术大牛毅然从大厂辞职,致力于研发中国自主的国产EDA品牌。手指在光影闪烁的PPT上,如当年初出茅庐的少年,一腔热血,一往无前。

画面一转,退伍24年的陈志东,坐在新开的第十六家家装店里,煮着一壶茶,在茶香的雾霭中,带着笑容忆起那5年交付军营的热血青春,模糊中听到,军鞋整齐地砸在积水的路面,发出嗙嗙嗙的声音,奔跑,奔跑,前方洪水中的村庄,正等着他们。

磨掉软弱,长出更坚韧的盔甲

“第一天穿上军装,那真是嘚瑟得不行!下一刻就好像可以去拯救世界。”

1981年,十八岁的王礼宾考上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成为通信专业的一名军校学生。兴趣所向,热爱之至。自少年时就开始制作测向机,迷上了无线电技术。进入军校后,他像一块海绵,快速吸收理论专业知识和最前沿的IT技术。经过4年的刻苦学习,王礼宾以优异成绩完成学业,也因此得以留校工作。

王礼宾

正当他在通信领域的研究中如鱼得水时,突然而来的一件任务打破了他的平静。当时学校成立工程指挥部,他被分到材料处,负责材料供应。当年这项任务可谓是像西天取经一样难,不像现在的材料市场,一通电话天南地北的材料都能给找来。那时候,部队需要装修材料,必须带着证明到指定的地方通过审核、排队要指标。王礼宾的第一站就是去小兴安岭,调木材、要指标,一待便是2个月。一开始,他特别心浮气躁,没想干这个事这么难干,每当看着隔壁宿舍热闹的麻将局,心中的焦虑情绪更甚。

在他快要无法忍受时,遇到了中国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国,盛老是来此地寻找制作小提琴的制作木材。盛老看着他像热锅上蚂蚁,担心他走歪路,于是不断地跟他讲人生,讲道理,希望他不要颓废,让他坚持下去。在不断的激励下,他把之前带来的一箱子书打开,每天坚持读书学习,闲时去森林里转悠,2个月的时光戛然而过。

后来,王礼宾又要去牡丹江市要车皮指标,这还是一番苦战。相比于上次而言,这次的人更加难打交道,相互推诿,大半年工作没有进展。年轻气盛的他,一气之下,冲到了领导办公室,哭着把工作情况和所受的委屈说了一通。领导听完之后,立马打电话了解情况,最终他顺利完成了任务。

如今王礼宾笑着说出这段往事:“当时在领导办公室一边哭一边说,委屈啊,如今回头看都是财富。”后来的他在工作中,受过更大的刁难和委屈,但心态愈发平和、乐观。

对军人而言,忠于命令和规矩是本能,部队能把人身上的软弱和异想天开一点点磨掉,但同时又从心里长出更坚韧的盔甲。

一碗面条开始,热血少年启航

一个背包,17岁的陈志东就这样进了心心念念的军营。

看过父亲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从小便有了从军的梦想。1993年12月终于坐上了军列,从白天到黑夜的20多小时,从老家泰州兴化辗转南京最终去往石家庄。

满车和他一样的新兵蛋子在火车上各怀心事,陈志东则一遍遍幻想着往后成为“英雄”的日子。

夜里十点多终于到达,深山里黑黢黢的营区让他有了探险的兴趣。营区煮了一大锅面条欢迎他们,新兵们一人一小碗,坐着吃了起来,面条细细长长,也带着老班长的期望:在部队长长久久地干下去,不当逃兵。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嘹亮的军号准时响起,这号声入耳入心,陈志东心里多了些紧张:自己能干好吗?充满挑战的新兵连开始了。负重跑、5公里、单杠……蜕变是痛苦的,高强度的训练从不打折扣。

陈志东和战友

对新兵而言,训练之初、很吃力,但是军营的团结热血不会落下任何一个兄弟,“有老兵贴心地陪你练习,晚上别人睡觉了自己还接着练。”那时,陈志东遇到的拦路虎不止这些。高强度的训练使得双脚磨出水泡,北方的冬季也让这个生长于南方的娃娃感到不适应,南北方的生活方式差异更加深了他对家乡的思念。就连吃饭也得分秒必争,没蒸熟的馒头,也得囫囵吞下去。

每天训练12个小时,持续了4个月的新兵连生活才结束,这样的苦,却不是每个人都吃得下去,新兵连期间就有8、9个战友退出。

正式授衔那一天,操场上规整地列着几百号人,班长为他挂上军衔时,他不由得挺直腰板,“我终于合格了!我属于这里了!”新兵连的努力没有白费,成绩优异、本领过硬,他被分到了装甲坦克团,“我们27军,名号很响的!…”说起老部队,他神采奕奕,满满自豪感。

开坦克射大炮,“车长”生活真带劲

新兵连如果是淬铁成钢,进入坦克团,就是把钢打造成战斗力满满的武器。

初入连队的陈志东,作为全连唯一一名战士前往北京参加培训,进修通讯指挥技术。1995年11月,入伍不到两年的他,就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车长了,控制坦克的大脑、凝聚全车力量的中心。从指挥一辆车的车长,到操心3辆车的代理排长,他前进的脚印深且重,速度快又稳。

陈志东开坦克演习

陈志东这股拼劲儿也感染着战友,坦克打靶考核时,他动员小战士们:“就向着全中靶心的目标去,奔着立功受奖的要求去!”

1998年,陈志东驻地附近的水库水位触警,出现漫堤险情。当天作为值班员的他,接到抗洪抢险命令后,立即带着全连40多名战士冲向抗洪一线。“背着绳,带上锹,20分钟内就到达一线。”到达现场,迅速在被冲垮的桥梁、河道处做好警戒,营救被激流冲走的群众,挨家挨户查看受灾情况,过水后百姓家里的清理、河道疏浚…接连干了两天一夜后,雨势渐小,险情平稳,战士们回到连队,便是往地上一躺,把自己交给疲倦与困意。

同在那一年,正当陈志东驾着坦克和“敌军”在内蒙古激情对抗时,被政委从训练场上叫下来,他没想到,这会是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年。急匆匆地从演习中退出,辗转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心里的不安被逐渐放大,最终他接到了母亲因病去世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

由于父亲从军,母亲独挑家庭重担,自己又追随父亲的脚步,投身军营,对母亲长久以来累积的愧疚使他下了退伍的决定。于是,在送走一批批战友后,这位老兵自己也吃上了“滚蛋饺子”,平日里的男子汉,扒拉着饺子,眼泪直往碗里滚。

36岁义无反顾,成为一名“深飘”

36岁这一年,王礼宾在部队已是高级工程师,前途光明。从部队离开,是他第一次“从零开始”,上有老下有小的他,离开了熟悉的领域,背着行囊,义无反顾地去往深圳,在那有一个新的世界等着他。

2000年左右,国内的技术经济方兴未艾,中兴和华为已经初具规模,很多技术型公司不断涌现,国内的半导体虽然已经开始起步,但是最新的、卡脖子技术掌握在外企手里,为了接触最新的技术,王礼宾有了转业去外企的想法。

王礼宾在Cadence与同事合照

随后王礼宾瞄向了Cadence公司,当时作为业界第一的Cadence准备在中国扩大业务,在深圳设立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的王礼宾立刻投递了简历,双方一拍即合,王礼宾开始了自己的EDA生涯。

入职外企后,高级工程师的光环褪去,他从最底层的初级工程师干起,生存的压力扑面而来,深圳当时消费不低,幸运的是可以借住在朋友家,省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房租,还要负担养家的他连吃早餐都要“斤斤计较”,经常随便对付一下。

在深圳的最初几年,王礼宾作为工程师为中兴、华为提供技术支持,每天晚上备课到凌晨三点,早上7点又出发上课。后来在外企做销售,与客户对接也少不了受委屈。只是他不会像20多岁的时候大哭发泄,乐观的接受生活的小插曲,是他生活的智慧。

每天往走于凌晨的街道上,他不曾打过退堂鼓。从2000年加入Cadence,到2015年加入Synopsys,从工程师到销售,再到销售经理,最后到中国区副总经理,王礼宾先后为华为海思、中兴、展锐、智芯微、大唐、飞腾、大疆等国内芯片业领军公司提供了全方位的技术支持和服务。

军营,给我打了个“胚”

5年军旅给陈志东带来的不止是能吃苦、敢拼的奋斗精神,还有三观的塑造,“心是正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走偏。”

从部队到地方,他带着这股拼劲儿干事创业。退役后,陈志东起初在扬子石化工作,他保留着部队里培养出的一丝不苟的作风、敢闯敢拼的精神。但这样规律且安逸的生活少了风雨磨砺,陈志东又开始问自己:“要不要再闯一闯?”

陈志东见证了中国自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后经济的飞速发展,他认为房地产行业发展势头强劲,家居行业大有可为。说干就干!2007年起,他开始在多家家具公司工作学习,积攒足够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后,他开始了创业之路。从家具产品到装修设计和提供全套家装服务,陈志东的创业之路越走越宽。

陈志东参加商会活动

这离不开他保持思考、勤于反思的老习惯。每天结束工作后,陈志东都要梳理当日的工作情况,找出不足、思考对策,以强大的内驱力督促自己不断进步。他创立的南京龙堞家居用品有限公司在其引领下不断壮大。

陈志东坦言,“这段路走的很稳当,军营塑造了我,打了个正直、坚强的坯,才能在此基础上添彩增色,成为更好的我。”

只有梦想,一往无前

去年,在战友的聚会上,50几岁的王礼宾显得“格格不入”,老友们谈论的是退休之后的生活,他却欢快地宣布:“哥们儿要创业!”,此刻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年纪去做最想做的事。

在EDA龙头公司深耕20年后,王礼宾第二次“从零开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找了一帮和他一样带着梦想的资深EDA技术大牛,准备做中国自主的EDA品牌。

“我们深耕这个领域这么多年,从底层架构到上层应用,什么该扔,什么可以用,哪块需要创新,没有比我们更清楚的。”王礼宾说。

“没有包袱,只有梦想!”芯华章的核心团队内有许多享誉国际的行业顶尖科学家,平均年龄在45岁左右,他们对行业有更成熟、深刻的理解,选择从知名大厂来到创业公司,都是为了实现推进行业进步的梦想,年龄带来的积淀,是助力创业的燃料之一。

落户江北新区,是创始团队一致的选择。之前一直在与上海接触,新区的诚意和热情最终俘获团队的“芳心”,“一是感受到足够收重视,二是南京相关产业生态较完善,这里芯片制造企业有台积电,芯片封装有实力强劲的华天,设计公司也很多,产业生态比较完整,还缺什么?就缺EDA!”王礼宾说。

王礼宾在江北新区新主城大会上讲话

2020年3月11日芯华章正式成立,以技术革新加速芯片创新效率,致力于提供新一代EDA智能工业软件和系统的研发、销售和技术服务。

成立不到一年时间,芯华章便获三轮共数亿元融资,得到来自市场和产业的极大认可。2021年11月24日,举办第一代自主研发产品发布会,发布四款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数字验证EDA产品,以及统一底层框架的智V验证平台,打破多项国产空白,这一系列产品震惊了行业,目前已经斩获了中科院半导体所、飞腾、燧原科技、芯来、加特兰等一众业内知名企业客户,实现不错的营收。芯华章每一步都走得漂亮,这离不开王礼宾带领的主创团队以“终局思维”为芯华章定好了前进路线。10年内的发展分四步走,出产品、实现行业内国产替代、智能化发展、成为世界一流公司,五大产品线齐头并进,这是芯华章的“十-四-五规划”。

有想过20年后在做什么吗?王礼宾回忆过往:20年军旅生涯,20年EDA市场深耕,现在就是陪芯华章接续成长20年。公司的十年目标有了,但对我而言,没有目标,只有不断的追求。

全媒体记者 刘瑞 见习记者 郭淑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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