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乾坤福满门”，门字横折钩刚刚落笔，下联就被俩小姨妹双双搭着放到靠近阳光处，和“天增岁月人增寿”上联并在一起。干了旋即取走，留给后面再用，接力棒也似，有条不紊，乐此不疲。小舅子泡好了碧螺春茶，调皮的女儿毛笔抓在手里凭空挥舞，这是陪太太回娘家过年画面，不是二十八，就是二十九，放晴天最佳，早饭刚毕，太太一旁就铺开了红纸，研好了墨。全家人围着我转，年味氤氲升腾。

太太娘家屋子很大，大运河堤下，院门朝北。向南四十米左右是朝西大门，进去大天井，东边是厨房，西边是偏屋。朝南正屋，槅门六扇，立向的边挺，横向的抹头，槅扇又分槅心、绦环板和裙板三部分，棂条拼有各种图案。客厅宽敞，四四方方罗地砖地面，立柱与板壁相合，东西两房间，各有正门和偏门。

我写春联，自告奋勇，越战越勇，皆因一大家子都欢喜了不得。丈母娘会年蒸，邻居家边的但凡请代劳，老人家无不欣欣然答应。张家奶奶，王家二爷，李家大哺（方言，姑母），看我写得龙飞凤舞，一边忙给出屉馒头点红着色，一边直夸字好呢。

门多，门对、门次、门龙自然多，早早酝酿，成竹在胸。四言，五言，七言，言言喜庆。横平竖直，点捺撇提，饱蘸浓墨抒就家的眷恋“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国的深情“百年大地回元气，一统山河呈太平”。客厅立柱写上报条“捷报新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喜报盛世丰衣足食莺歌燕舞”。

年三十上午，用岳母早就打好的稀溜溜黏糊糊的浆糊，领着姊妹几个，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贴好了对联，“开门大吉”“恭喜发财”“宜春”……满屋子红彤彤一片。

老泰山看了又看中堂上方的“福”“禄”“寿”“喜”“财”“康”“顺”“安”“乐”九帧正方吉祥菱贴，喜不自禁，不声不响跑到街上转了一大圈，高价买了豌豆苗（年菜寓意安安稳稳）、水芹菜梗子（寓意路路通）回来，说是我最爱吃的。丈母娘指指钩子上挂着的篮子，里面早就买好那么多啦！岳父扑哧一笑道：“多多益善，多多益善”。享受岳父母的倍加呵护疼爱，人生一大快也。

“等你回来写对联哟！”听到电话里传来老岳母那殷切的期盼，真的让人拒绝不了呢。

作者：张怀珊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