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30日，电影《长津湖》上映。长津湖战役在东亚历史上有着特殊地位。1950年，志愿军第9兵团在极端艰苦条件下重创了不可一世的美国第10军，创下全歼一个整团的纪录，迫使美军王牌陆战1师经历“史上最漫长的退却”，从而缔造了“气多战胜钢多”的奇迹。

朝鲜战争中，志愿军在东线和西线两线作战。“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计划是让第10军在朝鲜东海岸登陆，与西线的第8集团军相互配合，发动“钳形攻势”，将北朝鲜军和志愿军合围在鸭绿江以南的武坪里一带；与之相对，在东线作战的志愿军主要任务是钳制敌人，保护西线主力的侧后安全，遏制美第10军的北上和西援。

两军相接，长津湖战役一触即发。

一

1950年11月23日，朝鲜北部，长津湖畔。

正在向鸭绿江挺进的美陆战1师（师长奥利弗·史密斯少将），在高山峻岭中安营扎寨，庆祝西方传统的感恩节。“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承诺，“我保证说话算数，你们能够同家人共进圣诞节晚餐”。

为了迷惑麦克阿瑟，志愿军第42军主力奉命于11月7日放弃长津湖以南阵地，新华社发布的新闻稿还故意大大缩小了此前的战果。麦克阿瑟果然像彭德怀预料的那样，狂妄地认为中国军队“畏战”，只是“象征性进攻”，并一再要求美第10军加速前进。

作为第10军的先头部队，美军陆战1师自1941年成立以来，经过炼狱般的瓜岛战役、冲绳岛战役，即使面对最精锐的日军，也未吃过败仗。

行军中，虽然有情报显示，至少有两个中国军级建制以上的部队，要进攻美陆战1师，还要截断部队的补给后路，但史密斯只是稍有不安，在他眼里，围歼陆战1师是天大的笑话。然而，就在他眺望的这片茫茫雪原里，隐藏着第九兵团下辖的十万重兵，他们正虎视眈眈地即将对美军这支精锐之师进行围猎。

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这支原计划备战攻台的虎贲之师入朝前，全兵团共12个师约16万人。

虽然后勤部门已经在沈阳为第九兵团准备好了换装的厚棉衣，但战场瞬息万变，美军推进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为赶在美军之前在长津湖设伏，他们必须“紧急入朝”。11月6日，沈阳车站，东北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贺晋年见入朝官兵仍身着华东地区的薄棉衣，大为震惊：“你们这样入朝，别说打仗了，冻都把你们冻死了！”要求紧急停车两小时以便从东北军区部队中调集厚棉衣和棉帽，但是军情十万火急，东北的干部和战士就在车站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裤往车上扔，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十几列火车只稍停片刻，就继续火速开进。至26日，他们已经急行军，悄无声息地集结在史密斯的眼皮底下。

二

11月27日，大雪纷飞，气温下降到零下30摄氏度。黄昏时分，志愿军向长津湖美军发起了总攻。

眼前的平原，本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军号声一响，士兵就从隐蔽处跃出来，他们的腿被冻得无法弯曲，跑起来就像是“原木在移动”。

白天，依靠七艘航母上的500架舰载机，美军对志愿军阵地进行狂轰滥炸。晚上，志愿军再趁着夜色反突击，把白天丢失的高地和阵地再抢回来。阵地在双方手中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陷入拉锯战，对几乎没有补给的志愿军来说，本已不利。通过美军俘虏，志愿军还得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美军在长津湖的总兵力约10万兵员（包括韩军第1军），比此前的情报竟多出了3到4倍。一举歼灭敌军已不可能，与其一起打，不如一个个地打。

先打谁？极度渴望胜利的志愿军选定了在湖东岸增援陆战1师的美第7师。

11月30日晚，27军（军长彭德清）向湖东岸的新兴里发起猛攻。在不计伤亡的情况下突破了火炮和坦克阵地，与美军展开巷战。

没有火炮支援下的短兵相接，战士们攻进一座营房指挥所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歼灭的正是美第7师（师长戴维·巴尔少将）31团（团长艾伦·麦克莱恩上校)。该团因为战绩卓越，被美国第28任总统威尔逊授予了“北极熊团”的称号。在这次战斗中，号称不可战胜的北极熊团全军覆没，团旗也被缴获。这是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唯一一次全歼团级建制美军。

次日，阿尔蒙德飞抵湖区最南头下碣隅里，召集史密斯等陆战1师高级军官开会，传达麦克阿瑟的新命令：东线美军立即全线撤退。

三

面对南撤的美军，志愿军开始了艰苦的阻击战。从柳潭里到下碣隅里的公路，成了中美两军绞杀的修罗场。

其实，这场战役对双方来说都是炼狱。为了阻止美军溃逃，早在11月28日，20军就向下碣隅里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无奈这里环形防御工事极其坚固，经过一夜的激战，只是抢下了下碣隅里外围1071.1高地东南小高岭。

这块高地可以俯视下碣隅里防御阵地的任何一个角落，所以天一亮，美军就组织了大批士兵开始反攻。守卫这块高地的，是20军58师（师长兼政委黄朝天）的一个排，亲自带队上阵地的，是172团（团长王详）3连连长杨根思。

“敌人腐烂变泥土，勇士辉煌化金星”。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江苏泰兴籍的战斗英雄杨根思无疑是最辉煌的“金星”。11月29日，美军的8次冲锋都被打退了，而高地上，也只剩下杨根思和通讯员王喜、重机枪手陈德胜3个人。杨根思命令他们带着重机枪撤下去，自己则扛起了炸药包。当40多个美军冲上来时，杨根思突然从尸体堆里站起来，点燃引线，冲向了举着海军陆战队队旗的士兵。

撤到下碣隅里的美军虽然遭到重大伤亡，但他们能通过飞机输送伤员，通过空投补给恢复元气，但我方援军却因大雪没膝，没能及时赶到。即便如此，几乎已经打残的志愿军第58师，仍集结了仅剩下的1500名战士，做了最后的决死进攻。

在志愿军的“铁脚板”追击下，从下碣隅里撤退到18公里外的古土里，美军的车轮子用了38个小时。这支世界上机械化程度最高的部队平均每小时走500米，每公里伤亡34人。

美军南逃路上的最后一关是水门桥，这座桥跨度8.8米，两端都是悬崖，周围没有任何可以绕行的道路。过了水门桥，再往南到五老里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里将是机械化美军的天下。

美军深知水门桥的重要，派了一个坦克营40辆坦克一字排开守桥。

12月1日，志愿军发动突袭炸毁了水门桥，可第二天，美军工兵用一座木桥完成了修复。12月4日，志愿军再度出击，第二次炸毁水门桥。而美军又在原桥残留的桥根部架设了一座钢桥。12月6日晚，58师172团又组织了两个排的敢死队，发动了第三次炸毁水门桥的行动。这次，战士们用血肉之躯突破了美军的炮火，将钢制大桥和根部基座全部炸毁。按照国内战争的经验，陆战1师这下是没跑了。然而，美后勤连夜部署，由日本的“三菱重工”制作了8套M2型钢木标准桥梁，用8辆C-119运输机，通过巨型降落伞，空投到了水门桥附近。不到两天，一座载重50吨、可以通过坦克的桥梁又架好了。

12月8日晚，减员万余人的陆战1师通过水门桥，仓皇逃向咸兴东南的兴南港。该师作战处长鲍泽上校在回忆录中写道：“幸亏，中国人没有足够的后勤支援和通信设备，否则陆战1师决不会逃离长津湖……陆战1师不过是侥幸生还。”

煮熟的鸭子从水门桥上飞了，黄朝天想枪毙担负爆破、阻击任务的172团团长的心都有了。来到俯瞰水门桥的阵地上，他看到战士们一个个在雪坑里，枪都朝公路摆着，无一人后退。黄师长走近那些战士，战士们一动不动，都冻成了冰雕。两个连上百名战士伏守在冰雪中，却没能等到向敌人发起冲锋的那一刻。黄师长伏地痛哭。

在20军59师177团1营6连上海籍战士宋阿毛单薄的衣服里，战友们曾找到一张薄薄的纸条：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决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的/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四

根据原定计划，第九兵团以其主力20军和27军共8个师的兵力，向位于长津湖的美陆战1师的两个团（陆战第5团和陆战第7团）以及担任右翼掩护的美步兵第7师的两个营发起攻击，并给与歼灭，大约一星期左右解决战斗。

12月2日，九兵团得到命令：“今明两晚基本解决被包围之敌。”接到命令后，第九兵团立刻开会讨论，决定立刻动用预备队26军对长津湖地区美军的攻击作战。但12月6日，美军已开始分成两个战斗群撤退。这次作战并没有达到预期。

长津湖的牺牲是惨烈的，也是有意义的。美国陆战1师伤亡惨重，该师在长津湖的撤退，宣告了麦克阿瑟的钳形攻势失败，联合国军败退到三八线以南地区。

战后，人们才知道，这年是朝鲜有记录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战士们埋伏水门桥的那夜，温度低至零下54℃……

1952年9月，第20军、27军轮换回国，行至鸭绿江边，宋时轮要司机停车，下车后向长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后脱帽弯腰，深深鞠躬……

特约撰稿 肖舟 孔昕

校对 徐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