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有朋友组局喝酒，席间有两副生面孔，夫妻二人，男人看起来事业有成，很滋润，女人瘦削沉默，一头华发，脸上有生活负重的痕迹。

推杯换盏间，我问了那早生华发的女士一个问题：“你记忆中最难忘的是什么味道呀？”

她有些局促，思考了一下，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乡下，外婆家的门前是一株桂花树，每到桂花开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开着窗子，桂花会随风飘进来，那香味儿，到今天都还那么清晰。”

说到这儿时，她的神情温软起来。我的脑子里灵光乍现：“我来帮你还原小时候的味道！”也巧了，当天，我的双肩包里刚巧装着一小罐桂花茶，是我用心炮制的桂花，已经珍藏了两年，因为珍惜，用了一只亮金色的迷你罐子装着，喝茶时加一丢丢，与古树白茶、雨花茶、乌龙茶、熟普，做不同的搭配，各有美妙，是我钟爱的节令味道。

我把亮金色的罐子取出，递给她：“你闻闻看。”

她打开金属盖儿，小心翼翼地看着、闻着，良久，推开眼镜，年过半百的女人眼睛里已蒙了泪花，说话乱了节奏：“有一点想哭，记忆中的东西我藏得比较深，一般不太会去触碰这些往事……”

我把整罐桂花送给了女人，我之前不认识她，这餐饭后估计也不会再遇见，既然桂花能带给她一些美好回忆，就让她多拥有几次张望欢愉童年的过程吧。

一罐桂花，竟让一个远离童年的人瞬间破防。回过头来看，我们承受着生命中各种沉重，也追逐着生命中各种美好，殊不知令人动容的，或许只是儿时的一段花香。

在南京时，我住玄武门旁，最喜欢在夜里沿着城墙边慢慢赏月、行走，忽然有一个深夜，空气中就飘来细细幽幽的熟悉味道，桂花开了，又是一年盛秋时！

仔细去辨识，每个地方的桂花仿佛香气都不太一样，南京城墙边的桂子香开阔，杭州满觉陇的桂子香怡然，桂林的桂子香馥郁，成都的桂子香，就和川妹子一样，热烈。

我家邻居奶奶种了一株老大的丹桂，丹桂始盛放，老人家总会来拍我家的门，让我优先采摘，我架起梯子爬上高处，用竹竿敲打，我妈和邻居奶奶拉开藏蓝色的棉布，一阵桂花雨落，彼此满肩桂花，我就咯咯笑：“妈呀，你们都是好美的老太太呀！”

打下来的桂花可以碾成末，与其他植物一起合香，这样即使在雪落时，点一炷香，可以有暖暖馥郁的桂花香伴着雪夜读书; 也可以晒干后，用来留着做桂花糖藕、赤豆元宵，或是吃茶吃絮了时，来一小块儿粘且甜的桂花糕。玲珑桂花撒在米白色的糕上，形色味皆动人，这样的甜入了口，茶都要再多吃几盏才过瘾！

我爱喝酒，每年此时，桂花酒一定是要酿的。江南人酿桂花酒，钟情用低度米酒做基酒，我是东北人，喜欢用高度白酒。我会爬山涉水去找寻心怡的桂花原料，用一周的时间细细炮制桂花，再倾入黑土地上粮食酿的高度白酒，成品后，且留桂花在坛子中，三个月后启封，哎呀，关外小烧的辛辣里带着江南的温婉，一口干下，山川河流的秋意就在身体里发了芽、开了花，那是金色的桂，是我姥姥家所在的长白山的秋日精魂呀！

作者：悦木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