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 | 千人千面,努力让施夏明去成为每一个角色
2021-09-02 18:23

上周六的下午,没有游客的朝天宫门口有些清冷,跨过边上“江宁府学”高高的门槛,院子里一片草地,中轴线砖路的顶头是明伦堂,闻着青草香往里走,听到阵阵婉转悠扬的昆曲声腔,西侧的兰苑是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的小剧场,穿着麻布上衣、灯笼裤的施夏明院长刚好从兰苑小门出来。

粉丝口中的“小明”已从“最忙、最帅的昆曲小生”升格为院长。经历了两次疫情,600多岁的昆曲如何继续求变?短视频平台火热,但传统戏曲的节奏很慢,要去适应吗?跨界似是艺术界的万能钥匙,与摇滚合作时会做妥协吗?坐在兰苑舞台上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专访的小明院长冷静内敛,坚守和传播昆曲是责任,是担子,也是他的乐趣所在。

“最忙的昆曲小生”还那么忙,何况现在艺术、行政两手抓

曾经在10天内,三台不同的大戏,连着在南京、北京和上海演,施夏明被形容为“最忙的昆曲小生”。这些年,他的忙碌程度丝毫不减,去年受疫情影响,演出虽然减少,但他还是参加了紫金文化艺术节、京昆群英会,以及多部大戏,从传统戏到现代戏,人物个性差别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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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开始,施夏明以江苏省昆剧院副院长的身份主持工作,今年36岁的他刚被正式任命为院长。7月,国家文旅部发布公告,34位来自全国各地各大剧种的戏曲精英,入选2021年全国戏曲表演领军人才培养计划,施夏明是南京唯一入选的演员。他是全国传统戏曲院团中最年轻的院长,又是剧院主演,艺术追求和行政管理的平衡,是他的新挑战。

在全国八个昆曲院团中,江苏省昆剧院是唯二的企业单位之一,全团一百多人拿绩效工资,收入全靠演出。疫情前,剧院演出很火热,每年要演450—500场,没想到施夏明管理剧院以来就遭遇两次疫情,“100多号人张嘴吃饭,当家人的压力不言而喻。”

不过说这些话时,小明院长慢条斯理又冷静清醒。“去年和今年,我们积极调整,探索创排新编戏,以此来补充剧院收入。”近年来,全国各大院团都在探寻现代戏创作,江苏走得比较早,2019年下半年省昆剧院探索的现代昆剧《梅兰芳·当年梅郎》深受好评,去年又创作了以抗疫为主题的现代昆剧《眷江城》,以及今年的向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献礼的原创现代昆剧《瞿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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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现代大剧在手,施夏明也被称为是“昆曲现代题材的开拓者”,对此,他感慨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昆曲毕竟是有着600多年历史的传统剧种,此前有一些声音认为,它不适合排现代戏,只要把折子戏演好,把经典剧目传承好就行了,“但是江苏省昆剧院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南昆风度’,除了最精致、最婉约、最典雅的传承以外,更重要的是创新精神。我们敢于做吃螃蟹的人,也慢慢摸索到昆曲现当代戏的排演规律。 ”

《梅兰芳·当年梅郎》《眷江城》《瞿秋白》三部戏证明,昆曲这样一门古老的艺术也能够讲述现代故事。昆曲如何在保留传统程式和语汇的同时,创作出符合现代人欣赏节奏与审美习惯的作品?施夏明给出的答案是“守正”与“创新”,在唱腔、念白、身段等传统程式上塑造现代人物,并且以“共情”为突破口,把当下正能量的、美好的情感进行艺术塑造。更令施夏明感慨的是,三部现代戏的主创人员都很强很有智慧,大家一起一点点去琢磨,借用、化用传统程式,把人物一个个地“捏”了出来。

当下因为疫情防控需要,南京的剧院还未开放,往常一到周末,戏迷们最爱去的兰苑显得冷清,不过,施夏明不慌,演员们日常练功,学习传承,也在为后面的巡演做准备。昆曲折子戏《世说新语》之“谢公故事”中的《候门》《举将》《破局》《梦鸡》四折10月将在北京上演,令人欣喜的是,六成售票的情况下,已售罄。

“尝试了VR全景虚拟技术,这种脑洞大开保不齐会成为未来的主流”

一直以来,江苏省昆剧院在网络上都很活跃,拥有大量粉丝,戏迷们自称“昆虫”。这些年施夏明更是积极求变,在继续推广原有的兰苑“时光机”等项目的基础上,接连开发了“ 互联网+”系列,去年跟中国电信天翼公司合作了“云看戏”,还与石小梅昆曲工作室在B站共同策划了“《世说新语》追番”,《世说新语》是省昆剧院从2019年开始创排的古典新编戏,以折子戏形式呈现,每周更新一段正戏,再加更一段主创访谈来导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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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不断“出圈”,或许给昆曲的发展带来了一些新的可能,但施夏明很清醒,线上的这些举措要实现经济转化还非常困难,当前中国传统文化在一些主流视频媒体上的亮相,主要还是以传播为主,“对传统戏曲院团来说,当前展示的窗口还是有限,期待更多资源和平台能够向我们敞开。”

而这两年的疫情让施夏明有了更多思考,如何在互联网时代为传统戏剧的发展探寻出更多的可能?如何让剧场艺术的魅力得到更多展现?他自嘲“穷则思变”,“跟天翼合作了高清视频直播后,我们想探索更多,包括VR全景虚拟技术,我已经尝试了,做了这方面的演出素材采集。”施夏明跟记者介绍说,简单来说,就是戴上VR眼镜,就能观看一场演出,只不过这个演出是事先拍好的,观者相当于坐在剧场最佳的位置上观看,是3D立体的,有“在现场”的沉浸感,“这种体验挺有意思,虽然是疫情下的脑洞大开,但还真是保不齐在未来会成为一种主流。”当然了,施夏明也表示,它不能互动,无法真正替代现场观看演出的体验,但感官上确实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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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夏明对新生事物始终保持好奇心,而且积极拥抱新事物,他在唱吧、微博、抖音、B站等很多平台都有个人账户,会去看大家是如何传播传统文化的,也会发布个人跨界作品,还曾推动省昆剧院联合全民K歌进行了一场线上昆曲演唱会,当天就收获了19万的点击量。

粉丝们都知道他“潜伏”在各大平台,日常催更是常态,但施夏明有些“不为所动”。一方面是忙不过来,一方面他对“展示什么”还没有明确方向,“传统戏曲的节奏很慢,一段唱腔起码在3~4分钟,一出戏至少半个小时起步,而现在网友喜欢短平快,爱看15秒的视频,你让他看一分钟时长,他会急着刷下一条。所以如何拍摄和剪辑,如何浓缩传统文化的精华,并且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长内展示,都需要仔细思考。如果做不好,还不如再想想。”

如何看待自己的“帅”?扮相符合大家对古代书生的想象

施夏明从1999年开始学习昆曲,至今已22个年头,他的代表剧目有《1699·桃花扇》《南柯梦》《浮生六记》《白罗衫》《玉簪记》《梅兰芳·当年梅郎》《眷江城》《瞿秋白》以及精华版《牡丹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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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戏迷眼中,施夏明就是那个被老天“选中”的昆曲小生。20岁刚毕业就大放异彩的他,以清丽俊美的扮相、圆润通透的唱腔、温润儒雅的书生气质斩获无数戏迷的倾心。

如何看待自己的“帅”,施夏明有话要说:“我的扮相比较符合大家对中国古代书生的想象,古典书卷气,又具有有筋骨的阳刚气,兼具了刚与柔。”至于现在昆曲等传统戏曲的“偶像化”问题,施夏明认为,年轻有颜值,对一个剧种的传播确实有一定作用,“第一眼就心生好感,然后进剧场来听我的戏,继而爱上昆曲,这也是我的功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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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过那么多角色,施夏明最爱的有两位。欣赏《世说新语·访戴》的王徽之的性格,“王徽之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戴逵)。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施夏明在台上演出时,鲜红的斗篷在山程水程里翻飞,浅碧的褶子于往来行止间莹光流淌,好一派风流恣意。“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的洒脱豁达,让施夏明羡慕又向往。

另一位则是《南柯梦》里的淳于棼,因为他够复杂。“越复杂的人物,我越喜欢”,施夏明说,淳于棼这个角色让他体会了“诸色皆空,万法唯识”的人生感悟,他淳于棼有七情六欲,既爽朗仗义,情深意重,也有追逐名利,贪恋美色的时候,真实得就像在我们身边一样,这样的人物在舞台上可以塑造出丰富的层次感。

在舞台上,他一直努力让施夏明去成为每一个角色,“我演的每一个人都会用心塑造,希望观众看到的不是施夏明,而是舞台上正沉浸在人物当中的这个角色。怎么说呢?在表演上,我力争做到千人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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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问快答】

K=孔小平

S=施夏明

K:你喜欢粉丝喊你“小明”吗?你日常在粉丝群里活跃吗?

S:估计十几二十年后,大家就要喊我“老明”了。粉丝群嘛,我偶尔进去聊天,平时就是表情包走天下。

K:你是“最帅小生”,那你挑选梯队演员时也会先看脸吗?

S:不一定。演男女主角的肯定要长得好看,符合大家对于童话故事的美好想象。 但脸圆圆胖胖的,可以唱花脸;脸长长,嗓音比较宽,可以唱老生;脸短小但眼睛大大的,可以唱小花脸……昆曲是包罗了很多行当的综合性艺术。

K:你日常特别喜欢摄影,还办过摄影展,你喜欢收藏相机吗?

S:从2008年开始我就相机不离身了,看到有感觉的画面就拍一张,尤其爱拍我的同事、老师和学生。我曾在南艺办过摄影展,主要展现幕后、台下,演员们还没装扮好时那个松弛自然的状态,反映我们梨园中人的另一面。

摄影,是我舞台表演之外往外表达的另一种方式,我定格我所见到的美好,并且把这种美好分享于人。目前有四五台相机,基本上以藏养藏,买来用一段时间,更新换代了就把上一代卖了,再买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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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你摄影的内容也还是跟昆曲有关,你有过“逃出去”的想法吗?

S:(很坚定)没有。从学习到从业,昆曲带给我的基本上都是美好,我愿意坚守这份美好,并且去传播它。传播昆曲,是我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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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你当院长后,听说很“抠门”啊?

S:(低头笑)以前不做家长,可以不用那么关注昆剧院的物资消耗情况。现在呢,这边说刀枪把子要添了,那边说衣服旧了得换。但是每一项添置都要钱呐,我们现在就很像以前的“老戏班”,所有的行头家当都要从剧院演出收入里出,这是大家辛辛苦苦演出挣来的,我希望演员和工作人员能最大化地拿到报酬,所以刀枪靶子虽然用秃噜了,还能用就继续用吧。

K:李沁成功地从昆曲演员跨界到影视剧演员,你是不是也接到过影视剧邀约?

S:我曾在电影《心迷宫2》中饰演一位昆曲演员,正是因为对昆曲有积极宣传作用,我才会选择参加。

K:谈谈你跨界跟摇滚合作的感受呢?

S:还挺有意思的。跟歌手谭维维跨界合作过歌曲《幻梦》,我采用了昆曲的’吹腔’。这种跨界玩法只要不让我改昆曲的部分,我都能接受。一定坚持自己昆曲最本源的唱腔,这是不可妥协的,至于别人用什么元素来跟我搭,我都可以。其实我还蛮喜欢唱流行歌曲的,我在好几个唱歌APP也有账户,不定期会放一些歌曲上去。

K:你的妻子也是昆曲演员,你们还在舞台上撒过狗粮?

S:啊,都是很规矩的啊,按照老师传承给我们的一招一式在表演。我俩合作的作品不多,以传统戏为主。我在舞台上跟单雯搭得较多(记者:大家都说你和单雯是金童玉女。)对,舞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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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夏明和单雯

K:你的两个儿子目前展露出对传统戏曲的喜爱了吗?

S:这两“神兽”还没有表现出过多兴趣,主要是没有展现出太多的天赋。

K:看到你曾经求过卸妆产品,找到合适的了吗?

S:找到了。我们上妆的油彩很伤皮肤,容易色素沉着,我们不仅费卸妆油,也挺费脸的。

文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视频拍摄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戎毅晔 杨泽华

视频拍摄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王一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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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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